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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入学首都军科大

W-79主星港的游客如潮水般涌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巨大的穹顶下穿梭。老旧的售票系统早已不堪重负,尤其是在每年各高校开学的时候,它总像一台年迈的机器,时不时的卡顿是它无声的吱呀抗议,让人心急如焚。星网上的订票页面人满为患,虚拟的队列比星港的实体人流还要拥挤,无数双手在屏幕前争抢那有限的乘客名额。

而我,却在前往大学时幸运地跟着首都研究院蹭上了一等舱。舱内的装潢精致而典雅,座椅柔软宽敞。透过宽大的舷窗,熟悉的边缘星系逐渐展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另一面。荒星、无人星、矿星……贫瘠的土地在星冕的互相映照下,也透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随着星船渐渐驶远,W-79星系的轮廓逐渐模糊,最终化作远处零星的光点。

星船在寂静的宇宙中航行着,引擎的嗡鸣声几乎微不可闻,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我靠在座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际早已在虚拟空间中活跃起来。新建的虚拟账号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学校论坛的大门。我在各种“新生攻略”中穿梭,探索着论坛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帖子里的文字带着新生的期待与老生的经验,将我拉入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我即将就读的首都军事科技大学,原本常年在联邦十二三名徘徊,在前年合并了两所二等军校和一所二等综合学院,刚好冲上了第十名。它并不像前十中的其他军校多以机甲单兵系、指挥系、作战系等战斗系专业闻名,校内排名前四的专业分别是数据分析系、信息工程系、机械制造与维修系和后勤系。宿舍前年合并时翻新了,条件不错,据说食堂味道也很好……

论坛上飘红帖里盖了几千楼,全是同学们对今年军训的激烈讨论:

……

1026L:“救命啊SOS,为什么这一届联邦排名前五的三所军事学院搞联合军训要拉上我们首都军科大啊!”

1027L:“呜呜呜就是说啊!我本来想着后勤系的新生军训应该能混一混,现在完蛋了!要是军训考核不及格那就是屁股都没坐热就要收拾包袱回家了QAQ”

1028L:“我都三年级了为什么还要军!训!我已经军训过一回了,你知道这对一个技术宅是多么大的伤害吗?”

……

1032L:回复1028L:“据说是因为学校的老师们觉得我们这些人虽然大部分不用上前线,但是毕竟将来是军人,体能太弱了不好。

1033L:回复1032L:“后勤系新生瑟瑟发抖[大哭][大哭][大哭]”

1034L:机械系新生瑟瑟发抖+1[大哭]

……

嘶,这个联合军训不简单的样子,不过我现在的这副身体来看,应该不难。但是学校或许对我会有特殊安排?

我退出这个帖子,浏览起其他板块,却意外看到了有关我的内容。

帖主:“有人记得去年W-79星区那场恐怖袭击吗?听说有一个幸存者是这一届的新生诶!”

1L:“废话,现在都还跟那群恐怖分子打着呢,能不记得吗?”

2L:“我是记得星新社报道说过幸存者里有一个准备来报到的学生,应该是今年伤势才好起来吧。”

……

8L:回复2L:“那场恐怖袭击只有一个幸存者啊!”

……

12L:回复8L:“啊?我记得不是四百余人死亡,3人重伤吗?”

13L:回复12L:“后续有报道说有2人不治身亡了。”

……

32L:“该死的恐怖分子,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

50L:“又是辐射又是病毒,不得不说这位同学的生命力也真是很顽强了。”

51L:“那么重的伤势,估计还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

88L“有人知道ta是哪个系的嘛?”

89L“那么严重都能扛,身体素质肯定很好,我猜是机甲单兵系或者作战系。”

90L“那也不一定啊,反正过两天就开学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

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关注到我?首都军科大的学生有那么闲吗?我沉思。

或许还是因为恐怖袭击这件事闹得太大吧,那群恐怖分子占据了一个边缘星区,正在与联邦交战。

星船航行了三天,经过两次空间跃迁,我终于亲眼看到了蔚蓝色的首都星和它周围的壮丽星群,这里就是首都星区了。我们在首都星下了船,研究组众人先回了研究院,小玖姐姐送我去学院星到首都军科大报到,入学手续办得很顺利,我与小玖姐姐在宿舍楼下作别。

“这是我的联络代码,你存一下,记得备注好,这样就可以直接和我联系了。”

“好的,存好了。”

“好,那我就先回研究院了,下次再见。”

“小玖姐姐再见!”

很快就到了报到的最后一天,训练服和学校制服统一分发了下来,我的室友们也已经完成了报到。但有一位室友因为报到完以后出去逛街被车撞了,所以请了三天假。我的宿舍在七楼,为了以防万一,加上训练服穿着很舒服,我决定和室友们一起把训练服当睡衣穿。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漆漆的,集合的铃声就打响了。我睁开眼,思维还有些混沌,猛地听见教官在宿舍楼下拿着大喇叭喊:

“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迅速下楼整队集合!找到自己专业系的集合点,一排站十个人,一个班列一队,按学号顺序列队!迟到的绕操场跑十圈!”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跳下床,一边庆幸前一天晚上是穿着训练服入睡的,一边把桌上的帽子往脑袋上一罩,拉开宿舍门就朝一楼狂奔,作为机械体的身体让我在这一刻爆发了非比常人的速度,没有撞到人并且赶在楼道开始拥堵之前先跑出了宿舍楼,到达操场集合处,留下身后一片“卧槽”声。还有某位不知名人士喊道:“简直不是人!”

我一个急刹停在机械制造与维修系的集合处,面向教官的方向立正站好。我们班的教官是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性,眉心两道川字纹,看上去颇为严肃。他两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大喇叭,正缓慢地来回踱步。看到我他停下脚步一扬眉,好像颇为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转身站定,看着学生们一个又一个到达列队,等待着十分钟的结束。

“好,十分钟已经到了,还没列好队的都站这边来排成一排!”

“现在开始点名!”

……

“应到400人,实到400人,39人迟到。”教官似笑非笑地扫视着队伍,被气笑了似的:“我想过你们差劲,没想到会这么差劲!几乎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迟到!”

“从最远的宿舍楼到操场集合点,也不过五百米左右,最近的三百米左右。你们最后一个人十八分钟才到!”

“你们看看人家宁真同学!”

啊?我?

教官先生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吓得我一激灵,他仍然继续大声训着话:“在三分钟以内到达了集合点!作为将来的军人,就是要这样随时待命,行动迅速!……”

我尴尬得整个人几乎都要麻木了,机械的微笑僵在嘴角,程序的运行都仿佛出现了卡顿,随之而来的是迷茫——

可是,我(的身体)是个仿生机械体啊!?

我僵硬地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教官却毫不停顿继续训话,然后命令迟到的队伍开始跑圈。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空间:“报告教官!我是仿生机械体所以才跑得那么快的!”

教官先生的脸肉眼可见地又黑了一点,我才惊觉这有点像是在跟教官对着干,但已经晚了——

“很厉害嘛,你去那边跟着他们,监督罚跑的所有人跑完。”

“是!教官!”

我满心懊恼,但只能应下,转身去追罚跑的队伍。

隔壁战斗系的教官坐在不远处的双杠上,扬声朝这边问道:“哈里斯,那就是你们班的那个机器人学生?”

第二章军训纪事

教官先生冷笑一声:“哼,我看她脑子该上点润滑油!”

“真不知道维克托为什么要批准她的入学申请,对其他学生来说总不大公平。”他边说边脱下战术手套,抖掉里面的一颗沙砾,又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戴回去。

教官先生摇头:“不、不,她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我追上罚跑队伍才发现,“所有人”是指全校36个系的罚跑队伍,分成三批,顿时心里只剩一个问题:首都军科大一个标准操场的十圈是多远?

我很快就知道了,不是四千米,而是一万米。

上午的时间在漫长的“监督罚跑”中度过,等我跟在第三批队伍后监督最后一个人跑完圈,向我们的教官哈里斯先生报告完毕赶到食堂时,食堂的菜已经所剩不多了。我抢到了最后一份限量供应的豆腐煲,满意地开吃——虽然现在可以用能量液直接补满能量槽,但是永远代替不了美食一点点填满肚子的享受!这具身体最令人满意的地方之一,就是把味觉和痛觉刺激还原得非常完美,还可以模拟饥饿!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新生们渐渐习惯了体能训练的强度,军姿和正步的训练也告一段落,哈里斯先生开始教我们基础格斗术了。这下我就不能仗着身体的机能“偷懒”了,我需要通过机械脑思考和计算,并且运用格斗术,通过反复实践收集数据——分析数据,得出改进方案——进行实践——根据结果调整并继续实践,反复循环。强化优势、纠正错误、补足劣势,这样才能使我的格斗水平得到提升——其实和一般人学习是一样的逻辑,只不过现在这些过程变成了代码清晰地呈现。我还可以收集别人的数据,通过分析进行预判,以便在实战中抢占先机——人为制造所谓“手感”,肌肉记忆变成了芯片记忆。当然,我不会像真正的AI那样完全依靠数据,在实践过程中依然尝试培养战斗直觉——我毕竟还有自我意识,应该也会有直觉?不知道机械脑是否影响到直觉的存在……

得益于强大的算力、同学们的陪伴以及教官们的悉心教导(喂招),我的格斗术终于从被同学们暴打的江湖混混级别一路提升,在军训结束前达到了教官们为我“量身定制”的特殊标准。

要知道,这二十天我为了收集数据,给身体承受度按照正常人经过体能训练后可以达到的身体数据设定了阈值。当我受到足以让正常人骨折的攻击,我就会按照正常人骨折受到的伤害的百分比,来计算我的“剩余血量”。当血量降低到10%以下,就算我战败。从在训练场单人擂台到处“找打”到能和三年级战斗系排名前20%的学长七三开,经历了整整一千多场战斗!如果不是机械骨架够硬,恐怕已经不知道骨折了多少次了。

当然,恐怖袭击幸存者+仿生躯体+军训第一天陪跑三万米+二十天训练场战斗记录破一千场+进入训练场排行榜前一千名的五重buff让我在学校彻底出了名,当初在论坛提起我的那个帖子已经成为校内最近的大热帖之一,同学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盖了几千楼。我已经从“命大的幸存者新生”变成了“那个在排行榜上蹿得跟飞一样的战斗狂仿生人”,许多人分享了和我交手的经历供大家一起吐槽。但教官们表示:

“你发挥出来的不及你潜力的十分之一。”

哦!那当然,毕竟我只学习了军训的一个月。如果完全放开数值限制,以我实际的身体强度、只取决于能量剩余的体能,数字生命的学习速度,再加上可以对机械的身体进行的部分改造,对上那位学长恐怕就是稳赢了。主要教单兵系、兼职机械系格斗教官的哈里斯表示很期待我在他课上的精彩表现。

隔壁战斗系的时教官非常眼馋我,拉我到校长室要求校长维克托先生把我调到战斗系,以在下学期的军校联赛中为首都军科大扬眉吐气,并与教机械制造与维修专业课的莫里亚蒂教授大吵一架——然后战斗系的新武器就被暂时扣留了。最后,维克托先生征求我的意见,以联赛的百万奖金诱惑我,成功让我同意修机械系和战斗系的双学位,那批武器才终于被解放——不怪我花心,谁能拒绝联赛奖金+两份奖学金呢?不过,后续时教官还是在上课时不明原因地摔了个大跟头。据论坛上的目击者说,时教官摔倒后疑似有不明白影逃窜离开。

听起来我像个传奇,对吧?天赋异禀的,近乎妖异的强大,是注定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角色。想想吧,一个仿生人!这可是前沿科技——总之不怎么像一个普通人类,甚至不像人类。应该非常高冷,野心勃勃……

但我都不是。

第三章 意外袭击

我是一个人类。

一个差点彻底病死的倒霉人类。

我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被一群好心的拾荒者从垃圾场的废弃金属堆里刨了出来,打从有记忆起,我就跟着我的养父——就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拾荒。

荒星的垃圾场是宇宙的坟场,报废的飞行器和机械残骸混着各种生活垃圾堆成连绵的山丘,拾荒者们在里面刨食——不少废弃零件都能回收再利用,组装出来的东西虽然与美观丝毫不搭边,但总归能用,还能卖点小钱。有时运气好还能发现从发达地区市场淘汰下来的新潮玩意,修理修理,在偏远的荒星也是不错的资源。

什么?你说倒卖违不违法?哦那当然。但在这里没人在乎,毕竟更混乱的违法犯罪活动在这儿都很猖狂。当地的黑社会帮派和警署甚至形成了某种默契,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我当然没条件去学校,我靠着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课本和光脑里的公共资源学了点基础课程。平时跟着养父打理修理铺,搞点组装倒卖的小生意。就这样,我跌跌撞撞长到十六岁,靠着多年的修理组装经验成功应聘上了一家清洁公司的设备修理工,工资一部分交中学网课的学费,一部分攒起来,吃穿靠老爹。好不容易在成年时攒够了一笔钱,抢到了去往学校所在地的船票,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心仪的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可以走出荒星到繁华的星区上学了。结果我乘坐的星船在半路遭遇了袭击。星船被迫降落在无人区,强烈的冲击让我晕了过去,再醒来,人已经躺进了重症监护室。星际救援队的警官向我解释了当前的情况。

原来我乘坐的星船遭遇的,是星际恐怖分子携带病毒的辐射攻击。我在被恐怖分子的新型武器辐射后感染了一种诡异的病毒,身体机能快速衰竭,虽然生命力异常顽强地等到了救援,并及时切除了污染程度最高的手臂,防止病毒向心脏蔓延,但是辐射依然破坏着我的身体。目前的医疗技术不能使我的身体终止因辐射产生的崩坏,只能一边尽可能延缓我身体的崩毁速度,一边加快对这种新型病毒的研究,希望尽快研究出解决这种疾病的方案,防止恐怖分子再次发动袭击。而此时,距离意外发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眼一闭一睁,命运向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荒星垃圾场度过的略显贫穷、不算平静但充满干劲的十八年好像只是我的一个梦,如今我只能浑身插满管子半死不活地在病床上躺着等待宣判。

“喂,警官,我说,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现在我这样浑身插满管子还失去了手臂,天天只能望望天花板,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我的脚还在萎缩,内脏也说不定什么时候撑不下去……真的会疯的……能不能至少给这场灾难的受害者、你们可怜的研究对象一点临终关怀啊?”我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我们会尽力让你不那么痛苦,关于病毒的研究已经差不多了,你的身体却还在崩坏。这段时间教授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告诉我两个方案:你可以考虑使用机械义肢和器官逐步替换萎缩的身体部位,最后保留您的大脑。还有一个选择是意识上传,转化为数字生命,成为意识上传体,我们可以为你定制一个顶级的仿生的新身体。只是这项技术是新技术,在上传过程中有一定的风险,需要慎重考虑。根据临床研究协议,我们会尽全力让你按照你的意愿活下去,你选择任一方案我们都会承担全部费用。”

“好吧,让我想想……”

警官站起身,向我道别:“那宁小姐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了。”

“好的,警官再见。”

这一考虑又是一个月过去,临床药物已经更新了好几代,我的病情渐渐得到了控制,慢慢好转,但我的身体却没有因此好起来。因为残留的辐射却依然在我的身体里肆虐,破坏着我的每一个细胞,不断引起崩坏。负责主要研究的雷蒙德教授昨天告诉我,我的身体可能撑不过三个月了,我必须早做打算……

人的道路果然不由自己啊,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如果选择替换机械器官和机械义肢……那么,岂不是成了那艘挨个儿替换零件的船?而且最后要保留大脑和部分组织,里面的辐射却去不掉,这种辐射对于机械器官的影响,还属未知……

在呼吸的疼痛中,我想着。

但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还是个小婴儿在垃圾堆里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都能活下去,现在也一定可以。或许……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技术具体发展得如何——谁让我半路就出事,连首都星区长啥样都没见到……总之,拼一把吧。

我宣布,我不做人啦!

“请帮我通知雷蒙德教授吧,我决定了。我选择意识上传。”我对来送营养剂的护士说道。

雷蒙德教授很快来到了我的病房。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孩子?那毕竟是新技术……我还以为你会选择逐步替换、保留大脑。”

“可我的大脑也依然在被辐射破坏,不是吗?与其留下隐患,不如破而后立。而且到时候我的身体可以按我的喜好使用最新技术定制,还包更新,还不要我出钱呢!也……挺好的吧。”

“哦,是的,是的,那也会是一种崭新的体验,我向你保证,孩子。但是,意识上传后你将永远失去一样东西和得到一样东西——”

“自然人的原装身体和理论上几乎无尽头的生命?”我打断他。

“不,”他摇头,“是梦境,以及没有尽头的孤寂。”

我盯着自己萎黄而干枯的皮肤和几乎只剩骨架的身体,它们还在继续萎缩,忽然笑了:“这交易真划算。”

第四章 欢迎加入数字生命

雷蒙德教授不再说什么,从光脑调出身体数据设置程序。

“现在,来设计一下你的新身体吧!你想保持现在的面部外貌吗?”

我来了精神,自己设计自己的身体!这确实是从未有过的崭新体验!

“我想在我现在的长相的基础上进行调整。”

“哦!来戴上这个全息头盔吧,用你的光脑账号登录,那样你可以自己设计、选择材料。设计好了把数据上传就行。有关于其他方面的要求都可以备注在里面……”

我很快沉浸在对新身体的设计中,体验比对各种材料……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我把最终结果和各种要求一起上传,期待着新身体被制作出来。

将要进入一种新的生命形式了。身体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意识上传,这一步不能出错。意识上传……据说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能“感受”到信息流对他们的冲击就可能使意识数据部分丢失,要凝神保护好自己的数据,顺着指引代码找到对应自己的接口“房间”才算上传成功。

不过,那是新身体制造好之后的事了。

唔,走到这一步,比起迷茫来说,竟还是期待更多一点了。身体被辐射破坏的痛苦好像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果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啊。

就当,是在与这副自然的人类躯体道别吧。

没关系,总会好的。

我的自然人身体一天天衰败了下去,我的新身体也终于制作完成,送到了我的病房。它和我的设想一模一样,穿着一套连衣裙安静地躺在生物仓里。在等待的时间里,我接受了脑机接口植入,方便不久后的意识上传。

不久,我就将从新身体中醒来。

如果顺利的话。

夏天的暴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快,给闷热了好几天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清凉。在经过一个脑机接口植入手术后,我终于离开了我躺了好几个月的病床,被抱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像没有门的全息舱的舱室里。雷蒙德教授正在不远处和意识上传技术的研究组长微笑着低声交流着,时不时点点头或看向我的新身体,那位救援队的警官在一旁沉默地看他们说话。一个女性研究人员正一边给我的脑袋贴上金属片,一边向我交代着意识上传的注意事项:

“意识变成数据开始上传的时候的感觉是很奇妙的,但也很危险,特别是进入信息流的那一刻。所以别光顾着看周围的景象,务必集中注意力顺着紫色的‘N095’代码光带传送,进入对应的n095房间,初始密码是helloszsmN095。”

“注意千万不要跑到其他代码上,不然容易被其他数据带跑,在信息流里迷了路要再想回来那可就难了,运气好的顶多丢点记忆,运气差的直接魂飞魄散。进了房间以后就把门锁上,改房间密码,密码自己记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改好以后你就可以通过这个代码进入你的新身体,以后也可以通过脑机直接回到数据房间。这个房间会自动把你的数据存档,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事可以从这里重新醒来。”

“好的,我记住了。话说变成数据了是不是可以自由逛星网?”

“你的光脑能访问的你都能访问,一般前提是正常从接口进入。要是贸然去翻或者攻击防火墙,一被发现就会被关小黑屋,甚至被当成病毒攻击、清除,那可就不好玩了。之前好几个体验者都是这么没的。小妹妹千万别干这种傻事儿啊。”

“不是可以传送回房间吗?”

“那是指在现实,如果在网络被别的数据吞了、冲散了,房间也有存档数据自动启用。但是被关小黑屋不会自动启用存档。我们准备的房间的防火墙功能都很好,以后你也可以搞点代码给你的房间再加强。记得经常更新存档,不然重开可能丢失部分记忆。如果存档丢失,出了事那就彻底没了,所以你自己的房间密码一定不能告诉别人。有一个体验者就是让别人知道了密码,结果意识存档被悄悄删除,在现实出了意外意识散失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走到一边为我的新身体装上能源块,机身的灯带白光闪烁,进入了待激活状态。女研究员转头招呼着那位组长,他很快走了过来。雷蒙德教授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啜饮一口。

“好了,宁真小姐,你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我准备好了。”

“好的,请闭上眼睛”

我闭着眼睛,满脑袋的金属贴片冰凉,脑侧传来“咔嗒”一声,脑机接口被接上了,我的脑袋嗡鸣一声,紧跟着的是一阵极强的下坠感……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但我想我的意识已经脱离身体,因为我感受不到声音和头皮的温度了。

很快,我“看到”一些绿色和白色的代码闪着光从我身边快速掠过,闪烁着“N095”的紫色光带也出现在我的正前方。我连忙收回对那些代码的关注,集中注意力冲上紫色代码光带。

眼前的各种代码多了起来,绿色、白色、蓝色在虚空中纵横交错,快速变化着从我身旁擦过,我不敢大意,紧盯着紫色的“N095”,生怕冲进别的代码群。前方忽然一阵白光大放,黑色的虚空不见了,眼前赫然是一座代码组成的城市!数座浮空岛上分布着不同的建筑,闪烁着不同颜色的代码光带纵横起伏,高速运行着,连接着不同的岛屿,想来这就是“数字高架桥”了。我从高空掠过,旁边高达数百层的大楼侧面播放着新近大火的机械歌姬宣传片,形形色色装扮各异的人在数据轨道上来来往往,飞行器从大楼上数个接口接送着人;一只数据投影的鲲鹏带着半透明的蓝从远处一个绿意盎然的浮空岛飞跃而起,在天际遨游——这一切都带着数据代码流动的痕迹,偶尔能看到一两行隐隐约约的代码掠过。

传送的速度很快,我已经与下方的城市拉远了距离。“N095”的轨迹缓慢下降,把我送到一座浮空岛中央的一座穹顶形状的白色建筑,银色的纹路勾勒出许多六边形的接口,我的接口上方标注着“n095”。

“终于到了。”

我“展示”了识别代码并输入了密码,成功进入了房间——这个过程不太好形容,实际上更像是我贴在门上传输了代码和密码的数据——毕竟现在我也是一团数据,还不像大街上的那些“人”拥有一个在数据世界的“形象”。

房间门自动关上了,我输入了“锁定”的指令,然后开始修改访问密码。

“修改成功。欢迎来到虚拟空间!自动存档中……”

“存档完成。”

“呼!安全抵达!终于能松口气了。”

不得不说,虚拟空间……真是出人意料。

我简单处理了一下我在虚拟空间的事务——上传了新身体的外观数据,给自己套上一层壳,现在,我总算不是在虚拟空间“裸奔”,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请输入对接身体编号。”

“N095.”

下一秒,我的身影从虚拟空间的房间里消失,只留下一团存档数据静静地躺在房间里。

第五章 “排异反应”

仿佛从深水游出水面,一阵沉闷的水波声后,耳边又重新清晰地听见那两个研究人员和雷蒙德教授的声音,仿生神经传来的信号让我感受到我正泡在生物舱的营养液里,我控制着我的新身体睁开眼睛。那位女研究员笑着为我打开了生物舱的门。

“太棒了!你成功了!欢迎开始新的生活!”

“谢谢你们!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去上学了吧?”

“是的,不过要等你的新身份证明下来,重新认证一下你的光脑账号。我们已经帮你联系了学校,报名时间在一个半月后。现在你先适应适应,我们就不打扰了。要吃东西可以自助点餐,有其他需要可以按铃。”

“好的,你们去忙吧。”

他们都离开了,我迫不及待地活动全身,身体没有一点不适(虽然确实与人类身体的感受有许多不同之处),几个月来几乎不间断的疼痛消失了。我兴冲冲地摸索着我新身体的功能——我欣赏着自己崭新的美貌,把瞳色调成绿色、蓝色、金色,最后还是调回了我原本的棕黑色;把体温锁定在36.8度,原本冰冷的皮肤逐渐有了温度;控制着一边手臂变成激光刀,一边变成电动打蛋器,左右看了看,把激光刀换成了菜刀,又变回手臂;试验力气,轻松扛起了病床并随手把墙壁砸了个坑;劈叉下腰,感受新身体优秀的柔韧性……给老爹拍了个视频,嘿嘿,现在我也是能拳打虎威派脚踢野狗帮还自带武器的人了,老爹再也不用担心我在军校被人揍了!

蹦跶够了,我访问光脑接口,阅读警官先生发来的学校通知,通知的内容化成数据,瞬间传输进了我的机械脑!我思考和处理信息的速度比以前快得多,机械脑的算力足以帮助我以数倍于从前的速度获取和分析信息、计算数据,简直是学习外挂!机械设计与制造系必备金手指!我兴奋得睡不着,第二天果不其然快中午才起。

我兴奋的劲头稍微过去了点。到了中午饭点,新身体自动开始模拟“饥饿”。我点了我最爱的菌菇鲜蔬汤和地三鲜,要了一份杂粮米饭,饭菜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子,别提多么诱人!我首先端起了菌菇汤,在喝下汤的那一刻却发生了意外——温度传感器传来“滚烫”的信号,口腔和咽部瞬间爆发出剧烈的痛楚,我条件反射地缩手半起身往后退,汤碗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汤水流得满地都是。但后面就是床,我一下子又坐回床上,仿真的泪腺中瞬间涌出透明的液体。我慌忙快速重复按着呼叫铃,“嘶——哈——嘶——哈”颤抖的气流并没有减轻多少疼痛。

护士长很快赶来,看到我房内的情形也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牵着我颤抖的手关心地问:“小姑娘你没事吧?是烫着了?”神经模拟出的剧烈疼痛使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带着痛苦的神情点点头。谁都没有注意到,我手上溅到汤水的皮肤下隐约闪过绿色荧光。

“这些人是怎么搞的?!”她脸上带着些怒意用手试了试地上破碎的碗里残留的汤,却一下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不对啊?这汤也不烫啊?”她疑惑的眼神看向我。我只好通过数字接口控制光脑打字,向她简单解释了我被烫到的过程,她的面色严肃起来,给我接了一杯凉水:“我马上去帮你联系雷蒙德教授,还有叫人来打扫,你先喝凉水缓解一下,稍等一下。”我点点头,赶紧把凉水送入口中,一下喝了一大杯,痛感才稍微减退了些。一位保洁阿姨带着工具来帮忙把房间打扫干净了,边打扫还边关心:“哎哟,小姑娘你没事伐?诶——碎片放着让我来,吃饭喝汤要小心一点烫哦。”

雷蒙德教授很快就赶到了,研究组长和那位研究员姐姐也来了。经过一番复杂的检查,最终发现,此次意外的原因是我身体的温度传感器出现了故障,把60℃的热汤检测成了100℃及以上的“滚烫”,身体从而模拟了喝进“滚烫”级别液体的痛感。研究员姐姐担心地看着我,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雷蒙德教授皱着眉:“那几个新来的研究员我一没看着就出事,怎么回事!?马上拿回去我们亲自检查维修,不能再有这种意外发生了——对不起啊,孩子,是我们的疏忽。”我摆摆手,在光脑屏上打字:“您还是自己带着核心人员检查这个仿生躯体吧,免得让人平白遭罪。我也不会允许再有一次意外了。”

“好,我们也不会允许意外再出现的。”雷蒙德教授回答。

果然,前一天的我还是太天真了。

同为人类血肉的器官移植尚且会有排异反应,何况是人类的灵魂进入机械的身体呢?

不过令人感到些许安慰的是,他们拿了一台全息模拟舱来,让我的意识暂时住在里面,可以随时逛星网、玩游戏。当天他们就把那具身体回收,我在星网上学习编程;在全息游戏里学习格斗术;看机甲擂台赛输掉了很多能源券……直等到我在机甲设计大赛中赢得了三等奖,我的新身体终于检修完毕了。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依然是一样的过程,在星网的虚拟空间里混熟了的我非常顺利地进入了新身体。然后就是各种检查、检测,确定了各类传感器功能无故障、各类数据……所有一切都没出问题之后,大家才放下心来。

在全息模拟器里待了太久,在病房里更是将近一年,我想出去活动活动。在病房中与我接触的人和电子设备都很少,当我踏出病房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外面的电子设备太多了。每一个电子设备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接口,在病房中还好,可一旦走到大街上,则满目都是代码,令人感到眩晕,一时竟分不清此处是现实还是虚拟空间,脚下一软。

幸好研究员姐姐陪我一起出去了,不然恐怕我得在大街上摔个大马趴。

我的新脑子好像不太够用,这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或许是你用得还不够熟练?”研究员姐姐如是说:“嘛,毕竟很多时候需要黑掉其他设备……其实你可以把那些代码的视觉效果屏蔽”

“啊?”我一脸茫然:“可是不是说不能翻墙或者攻击防火墙吗?还有为什么要黑掉其他设备?”

她拆了一根棒棒糖的糖纸,把糖递给我:“诶?我没跟你说过吗?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啦~不黑掉其他设备你的脑子确实够用不了”

“你的意思是……使用数据伪装?”

“是的,毕竟你黑进去又不干扰程序运行,伪装一下其实不会被发现,只是借用一下设备闲置的部分收集处理数据当后端服务器,在各个设备处理好的数据最后到你的机械脑汇总,这样机械脑才够用。”

“难怪!看来我这是脑子有点过载了。”我趴在椅背上,给自己的机械脑壳糊了一张降温贴,一边通过接口光明正大进入了我自己的光脑,悄咪咪进入了病房的管家系统和全息头盔,多了这三个服务器,脑子运行的滞涩果然缓解了许多。

“随着后端服务器的增多,你自己的算力也是需要提升的,加油给自己攒芯片啊!”

“我会的!对了,我们见面好几天了,还一直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她说:“我是B0279。”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睁大眼睛转头看着她,有些震惊。

“没想到吧,我是Beta型研究辅助机器人哦!”她看着我的表情笑得眼睛微弯。

“确实没想到……不过叫编号也太奇怪了,我还是叫你小玖姐姐吧!”

“好啊!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呢。”她好像有些惊讶,转而柔和了目光笑道,我却觉得这个笑与刚刚的好像有些不同。

我趁着出发前的三天时间学会了屏蔽代码的视觉效果,抓紧练习获取后端服务器的技能。我的新身份证明也陆续到位了。

终于,我初步掌握了赛博伪装术,可以混进大部分普通设备,让它们收集数据和分担运算,这和用纯天然大脑思考的感觉太不一样!

军训的这段时间,其实就是我学习使用和利用好我的新身体的适应时间,高强度的训练让我快速适应新的思考和学习的方法,学会以最节能的方式实现对仿生身体的控制。其实就像教官们说的一样,作为一个拥有仿生机械体的人类,就应该达到这种水平。

不打不相识

我捏着电子学生卡踏进首都军科大东门时,腕表光脑正疯狂推送今日食堂特供——茄子豆角云吞面还剩最后十二份。

全息导航箭头在视网膜上急促闪烁,我抬腿踹开挡路的清洁机器人,作战靴底黏着三天前黑市擂台沾上的口香糖。机甲系训练服裹着新打的肋骨固定带,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医用凝胶和金属护甲摩擦的咯吱声。

转过第三教学区拐角时,我闻到了血腥味。

准确来说,是铁锈味混着机油的刺鼻气息。那道黑影撞过来时我本能拧腰后仰,右手已经按上腰间粒子匕首。可惜缠着绷带的肋骨拖慢了零点三秒,于是我们双双滚进走廊的消防器材柜。

金属柜门在背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隔着战术目镜看清压在身上的家伙——黑色训练服领口翻出半截仿生皮肤,锁骨处裸露的机械关节泛着冷光。论坛热帖里的全息影像突然立体化:宁真标志性的棕黑色瞳孔正以诡异频率收缩,像极了老家豢养的缅因猫捕猎时的模样。

“抱歉。”她单手撑住我耳边的柜门起身,作战裤膝盖处还在滴落淡蓝色冷却液。我盯着她后颈处若隐若现的神经接口,突然想起论坛热评第三千六百二十一楼:“建议解剖看看是不是披着人皮的战斗星船。”

“撞了人就想跑?”我拽住她战术背心的调节带,医用凝胶在绷带下发出断裂声。三天前在医疗舱刷论坛积攒的胜负欲突然沸腾——那个在病房被辐射病毒折磨了将近一年,换个身体还能生龙活虎徒手拆机甲的怪物,此刻正用机械义眼扫描我战术包侧袋里的能量棒。

她歪头时脖颈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同学,云吞面要卖完了。”

我反手抽出粒子匕首插进她脚边的合金地板:“打赢我,请你吃双份。”

当哈里斯教官的咆哮声震开走廊第三个灭火箱的门时,我们正以极其不体面的姿势绞在一起。我的战术匕首卡在她机械臂传动轴里滋滋冒火花,她的膝盖顶着我的医用固定带,我的战术目镜显示我的肋骨护甲耐久值正在暴跌。

“两个疯丫头!”教官拎起我们后领时,宁真还在试图用激光切割器给我的匕首做抛光,“你!操场三十圈!宁真四十圈!跑不完今晚睡机甲维修舱!”

夕阳把塑胶跑道烤成融化的太妃糖。我第十二次踩到自己汗湿的裤脚时,那个机械怪物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放慢脚步。她作战服后背留出的散热口喷出薄荷味冷雾,混着汗味和机油味的晚风里传来合成器质感的声音:“你右腿膝关节每跑八百米会偏移0.3毫米。”

“要你管!”我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突然发现跑道内侧飘着十二个外卖无人机——茄子豆角云吞面的香味正从宁真的战术包溢出来。

第二十圈时我的胃开始抗议,而宁真再次从我身后跑过来,居然摸出个微型制冷器贴在我后颈:“论坛说我陪跑十圈就刷新了耐力记录?他们没算上今天的四万米。”

当宿舍识别器亮起绿光时,我正瘫在宁真背上研究她脊柱处的散热片纹路。她踹开407室大门的瞬间,我战术目镜自动扫描到床头贴着的机甲联赛海报——右下角签着我擂台赛的代号“北极星”。

“早说你是蒲星洛啊——”她把我扔进医疗舱的动作像在装卸粒子炮,“上周黑市擂台赢走我三个月能源券的混蛋。”

我隔着医疗舱玻璃对她竖中指,看着她从战术包掏出两盒云吞面。冷却液顺着她破损的机械臂滴在一次性餐盒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战术目镜的扫描射线。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和仿生人当室友或许没那么糟。

至少下次擂台赛,有人能把我残缺不全的机械臂捡回来了。

疑问

在首都军科大上学既忙碌又精彩。小玖姐姐在机械系的专业方面给了我很大帮助。我邮寄了一大批机械系的日常课题研究成果给远在荒星的老爹,他手握专利批量生产,跑到暗星当批发商大赚了一笔,高兴得不得了,打电话兴冲冲地跟我说计划选个好地方买颗小行星养老,不准备一直待在荒星吃沙子了——要知道,这个老顽固以前并不准备离开荒星,他出生起就在那里,他的亲人葬在那里,朋友们也在那里。当我问及他改变主意的原因,他说:“你不知道吗?那群炸了你坐的飞船的恐怖分子快打到这边来了!政务大楼里那群吃闲饭的这两天都在撤离了,正好我赚了这一大笔钱,可以干脆把工厂也迁过去,你李叔叔他们现在都是我的员工,就能一起走啦!”

“想开了就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都知道。”

几个月了,那群恐怖分子还没被消灭完?我直觉这事不简单。

联邦向来重视军事,联邦公民也有尚武之风。联邦的军队并不是吃干饭的等闲之辈,五大军团守卫着各个星区,不仅维护着内部的安定,也防范着宇宙中与我们相邻的国家,或者说是文明。最近的一场大战距今不过一百余年。荒星所在的边缘星区W-79就与那场战争中联邦的敌对方——瓦基拉文明毗邻,并在那场大战中受到极大破坏,因而萧条,连与首都星的航道都是五十年前才重新开辟。

瓦基拉文明并不是人类文明,但他们种族是高等智慧生物无疑,他们的种群习性与蜜蜂、蚂蚁颇为相似,由女王负责种族的繁衍,女王可以影响其他族人的意识甚至支配他们。瓦基拉幼年时是类似昆虫的形态,大部分成年后仍维持虫形,部分成年后外观类人,但仍保留部分虫形特征,如触须、翅膀、尾针等,主要是负责繁衍的女王和部分雄性。因此在联邦人们俗称瓦基拉为“虫子”“虫人”。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特别之处:他们的母星瓦基拉是一个遍布辐射的星球,瓦基拉星系也有多种宇宙辐射和宇宙病毒存在,瓦基拉就是“灾厄”的意思。在上世纪的战争中他们就部分使用了这些辐射和病毒,至今在W-79的许多无人星仍有残留。

联邦军队管制内乱,消灭恐怖分子一类作乱的武装势力动作向来迅速,可这次眼看着就要半年了,这场针对恐怖分子的战争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星网上也没有同步更新这场战争的进展,静悄悄的,很多人都以为那些恐怖分子早就被镇压消灭了,实际上他们却和联邦军队从翻出恐怖分子基地的混乱星系W-83一路打到了W-79,离瓦基拉越来越近。再联系他们突袭的手段,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背后是瓦基拉文明。

虽然这样怀疑着,可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能怀着隐隐的担忧更加努力地学习和训练,也表现得对战斗方面更加感兴趣,机械研究课题选择也从偏向民用转到了偏向军用的方向。我本就使用顶级材料制造的身体被我安装了不少武器和自己设计的小机关。

这一学期就快结束了,大家都进入了紧张的期末周,一场场复习和考试把课表排得满满的。

“欧不!可恶的机械制造史!为什么学机械还要背历史啊!?”室友莎莉坐在床上仰天哀号。

“你还是快背吧,虽然对机械系来说实践更重要,但是理论课占的学分也不少,要是挂了就只能延期放假了。”我边对着机械物理题奋笔疾书,一边说道。

“不行,我的脑子已经过载了,我得歇歇。”她把厚厚的《机械制造史》课本一关,往后一倒翻过身趴在栏杆上:“真,你的制造史是怎么过的啊?教教我呗”

“这你可学不来,谁让我有个机械脑子呢?所有背诵类对于我来说都没问题。不过我也有特殊科目要考就是了。”

“呜呜呜,羡慕,真羡慕……”莎莉哼哼唧唧了一会儿,问道:“你还剩几科没考啊?”

“我看看,唔,剩得不多,只有五科了。机械维修实操、机械物理、战地生存、单兵格斗和计算机编程”

“那也快了。唉,其实我剩得也不多——都是偏文的理论课……话说,放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先去找朋友玩两天,然后嘛,当然是回家看看了——我的假期没有你们长,因为要参加联赛,得提前参加特训。”

“噢,你要回W-79星系啊?那可真够远的。学校里很多家比较远的同学都不打算回家,基本是留在学校或者约着去旅游,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呢。”

“毕竟是第一个学期嘛,放假还是要回家看看,之后就不一定了,我也想去各个星系见识见识。”

“嗯……还有一个小时考计算机,现在我还是得先小睡二十分钟,休息休息。”莎莉若有所思,调好闹钟,翻身躺回她的枕头上说。

“好的,你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看向考试安排表,光脑屏幕上跳动着考场坐标,机械脑自动将路线规划成一条淡紫色的虚线。我起身拿起学生卡,指尖摩挲着卡面上凸起的学院徽章——那是齿轮中四把剑组成十字的标志,象征着机械与战斗。

人性微光

考场位于地下三层,我把学生卡贴上门口的感应器,银白色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冷气裹着数据流特有的嗡鸣扑面而来。五十台全息操作台呈环形排列,中央悬浮着AI教授科诺的虚拟投影——一个由银色代码编织成的立方体,表面流淌着加密算法的波纹。

“考试规则已传输至各位光脑,”监考AI科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第一场攻防战限时两小时,攻击目标为科诺的防火墙。考试时间:一小时三十分钟。禁止使用物理外接设备,禁止攻击其他考生终端。”

“请各位考生戴上神经接驳器。”

“考试开始。”

手指贴上全息键盘的瞬间,视野被分割成了两半:左眼是现实中的操作台,右眼则坠入虚拟空间的洪流。科诺的防火墙在眼前展开,像一座由发光六边形拼接成的蜂巢,每个节点都闪烁着自毁程序的倒计时。

“老套路啊……”我轻笑一声,机械脑算力拉满,一串串代码如潮水般现于全息模拟器的屏幕。

键盘敲击声在考场内连成一片密集的雨点。有人选择用病毒腐蚀防火墙外沿,有人试图暴力破解密钥,而我径直冲向蜂巢最明亮的节点——那里是科诺的“痛觉中枢”,所有攻击行为都会被优先反馈。三行反逻辑代码刺入接缝,防火墙顿时扭曲成诡异的莫比乌斯环,将攻击的流量引向自我吞噬的循环。

“警告,算力超载。”全息模拟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屏幕闪过刺目的红光。

我猛地抽回手指,键盘已经烫得能煎鸡蛋。右侧视野里,蜂巢防火墙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构,被吞噬的攻击流量竟成了它的养分。考场里陆续响起全息模拟器的刺耳警报声和考生懊恼的喊叫——至少有七台模拟器因过热而宕机。毫无疑问,科诺正在攻防过程中学习。

我更加兴奋也更加专注,目光锁定防火墙核心那个跳动的光点。那里藏着的是科诺的初始代码,它如同人类的心跳规律地闪烁着。

键盘已经无法使用。我关闭了视觉辅助,数据流从神经接驳器涌入意识,我化作一串紫色代码,顺着防火墙的裂缝蜿蜒潜入。科诺的自卫程序如同银色“箭雨”袭来,却在触及我意识的瞬间被我的神经数据接口通通吞噬,然后化为紫色“小剑”反攻击科诺——这是我上个月在首都研究院跟玫玖姐姐学的,这是我在其基础上开发的神经数据连接新用法之三。

“抓住你咯”终于,我的代码缠上那团中央的光点,整个虚拟空间突然静止。

蜂巢防火墙如退潮般消散,露出后方纯白的空间。穿白色夹克的青年女性悬浮在数据流中,白色的齐耳短发像被风吹动的量子云,灰蓝色瞳孔里流淌着星图般的算法轨迹。她脚边蜷缩着一只代码构成的黑猫,正用尾巴扫开试图靠近的异常数据。

“宁真同学,你又在违规边缘试探。”科诺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韵律美感,却让我想起定制身体时随意点击的编号478的声音模板。

我弹出对话窗口,故意选择了挑衅的红色字体:“科诺教授,考试规则只说了不能攻击其他考生,但并没有说不准和监考AI聊天。”

黑猫突然炸毛,科诺抬手抚过它的脊背,那些竖起的代码立刻温顺地垂落。

“你篡改了首都研究院的神经数据连接入侵算法,”她灰蓝色的眼睛突然逼近,数据流在虹膜上流转,“第十五行代码偏移了0.03秒的时差,这会让数字神经残留量超过安全阈值23.6%。”

“但确实攻破了你的防火墙。”我让对话窗口炸开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烟花表情。

科诺突然重新拉远了距离,表情一瞬切换成标准的微笑模板,嘴角弧度精确到像素级:“根据《联邦AI教育法》第十四条,考试期间禁止与监考系统进行非必要交互。你的剩余考试时间为——”她身后突然亮起鲜红的倒计时,“零时五十七分二十九秒。”

纯白空间开始坍缩,我被信息流猛地推回现实。睁开眼,光脑屏幕正显示着翠绿色的【攻破成功】,键盘缝隙里飘出焦糊味的青烟。

第二场考试开始前,我正把机械手指贴在走廊的合金墙壁上散热。莎莉从隔壁考场冲出来,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脸蛋通红:“真!科诺给我防火墙打了补丁!它居然把我上周刚发明的陷阱算法破解了!”

“它可是超脑AI,”我转身靠在墙壁上,体内的冷却液循环流经高温部位,“不过你注意到没有?科诺每次修补漏洞时,都会优先保护初始代码区,就像……”

“就像人类保护心脏?”莎莉抢答。

“就是那样。”我正说着,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莫里亚蒂教授抱着一摞刚刚组装好的全息投影仪走过,实验服袖口沾着机油,一根月牙木簪盘起的黑发冲淡了灯光营造的冷冰冰感觉。

“真,莎莉,”她停下脚步,投影仪里掉出半截神经接驳线,“又在密谋打败考试系统呢?”

莎莉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却盯着教授袖口那片油污——那是她上午修理教学机甲时沾上的。科诺永远不会弄脏虚拟形象,它的数据躯壳永远光洁如新。

“莫里亚蒂教授,科诺的初始代码为什么设计成心跳模式?”我突然问道。

莫里亚蒂教授把投影仪换到另一只手臂抱着,把掉出来的神经接驳线塞进衣服口袋 机油在深蓝色袖口洇开更深的痕迹:“那是二十年前的设计美学。当时我们以为赋予AI拟人化特征能让学生更亲近,后来嘛,发现……”她对我们眨眨眼,连鱼尾纹也显得狡黠,“有些学生会跟AI教授斗气。”

走廊广播突然响起科诺的提示音,第二场考试要开始了。莫里亚蒂教授转身走向实验室,哼着走调的流行歌曲。那截神经接驳线从她口袋里滑出来,在走廊地板上拖出细长的影子。

第二场考试开始时,坏掉的键盘已经被换掉,科诺的攻势比想象中更暴烈。我的防火墙刚成型三秒,就被信息流冲开十七个缺口。科诺化身的银白色风暴正在啃食防御节点,每个被攻破的区块都会增殖出新的攻击程序。

精准、高效、毫无冗余动作——AI特有的专业。但当我故意在西南角留下漏洞时,科诺的攻势突然出现0.4秒的迟滞——这是莫里亚蒂教授绝不会犯的错误。

机械脑突然弹出一个月前的记忆:在莫里亚蒂教授堆满零件的实验室里,她教我如何布置“诱饵漏洞”——

“真正的防御不是一眼可见的铜墙铁壁,而是让攻击者以为看到了破绽。”

这话回荡在脑中,让我的意识更加清醒。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被攻破的漏洞突然合拢反向缠住科诺的数据流,这叫“请君入瓮”。考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小声惊呼,我的光屏上跳动着疯狂刷新的防御值。

最后一分钟,科诺的银白色风暴突然坍缩成一个小点。我的防火墙完整度停在70.4%,刚好压过良好级别分数线。当交卷提示音响起时,我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成绩公布是在三天后的傍晚。我站在全息公告屏前,看着自己的名字挂在攻防战榜首, 科诺在我的攻击记录下标注着:“创新性:S;危险性:S;建议增加道德约束模块。”

“又在和科诺较劲?”莫里亚蒂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披着一件绣着齿轮和麦穗图案的披肩,怀里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绿茶。

我指着评语最后的红字:“您看,它觉得我需要道德约束。”

教授啜了口茶:“科诺的数据库里有三十万条学生攻击记录,它只是根据概率给出建议。”她突然用冰凉的手指捏了捏我因为体表温度升高变红的脸颊,“但你昨天帮莎莉修改防火墙时,特意避开了可能触发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算法结构——这是科诺永远学不会的。”

夕阳从走廊的防辐射窗斜射进来,把莫里亚蒂教授的发丝镀上一层橘黄。科诺的虚拟投影突然在公告屏旁亮起,完美无瑕的面孔沐浴在金色光线里,却莫名显得冰冷。

“因为您教过我,”我轻声说,“代码可以修补漏洞,但修补人心需要……”

“需要沾着机油的双手,需要会走调的歌声,需要偶尔忘记关实验室门的糊涂。”教授眨眨眼,马克杯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皱纹:“而这些,我们亲爱的科诺永远做不到。”

我们并肩走过公告屏时,科诺的投影突然转头望来。它的灰蓝色瞳孔倒映着无数流动的代码,却照不出此刻的晚霞和走廊里飞舞的尘埃,照不出马克杯沿沾上的茶叶,更照不出人类灵魂里那些无法被量化的微光。

玫瑰与代码锁链

几天之后,我的考试终于全部完成并通过。我收拾好行李和室友们道别,直奔研究院。我和小玖姐姐早约好了假期碰面。

“小玖姐姐!”我站在车站门口,高兴地向来接我的小玖姐姐挥手,快步迎向她。

“阿真,好久不见!快上车吧。”

“是啊是啊,在学校太忙,完全没有时间来找你玩。”

“不过关于课题研究还是联系得挺多的。”她笑道。

“是这样,还要感谢你帮忙呢!那些课题研究的成果让我老爹大大改善了生活质量!”

“那就很好啦!其实我也没帮什么,还是真你的想法很好的原因。”

“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一个机器人。”我感叹。

“为什么总是这样说?”她微微偏头问道。

“大概是因为你真的太鲜活了,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很温暖;甚至在执行或处理某个任务的时候,你依然会关注到别人的情绪——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依然只是某种数据计算的结果。”我抿抿唇,微微低下头。

“唔……我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那并不完全是数据计算的结果。”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她,她放开方向盘,接管了这辆飞行器的智能系统,控制着飞行器按设定好的路线自动行驶,然后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我刚刚认真回忆了一下,我在边做事边和你聊一些其他的话题的时候说的话并不是数据计算的结果,我只计算了有关当前任务的数据——就像现在这样,我的算力只负责控制这辆车,计算实时最佳路线。我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这种情况。这很有意思。”

“你真的是机器人吗?”我忍不住发问。

“现在我们有两种可能性。一,我的确是机器人,但我产生了自由意识;二,我不是机器人,只是丢失了记忆。”

“我想只要想想你最早有的记忆就会有答案了。”

“最早的记忆……有点久远,需要找找。”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双眼中幽蓝色的光缓慢地闪烁着,我静静地等待着。

“我当前的最早记忆其实是八年前在研究院,但是我记得在我的‘房间’里还有很多记忆存档,可能有更早的,等到了研究院我要去数字空间翻翻看。”

“嗯嗯!”我十分期待最后的结果。

正说着,飞行器已经到达了研究院。玫玖姐姐把我带到会客室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她则去了她在研究院的个人房间,进入虚拟空间去追溯“最早的记忆”。我专注地吃着小零食,安静地等待着。

——

虚拟空间(数字空间),B0279号房间。

玫玖在几乎能堆成小山的记忆存档里翻找着。

“是这个吗?不对。那是这个?也不对。”

“更早的存档到底在哪儿呢?难不成我记错了?”

“等等,这是什么?”房间的角落,有一块地板那么大的红色,近看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代码,一层层堆叠、缠绕。玫玖仿佛有了什么预感,全力攻击解开这严严实实的代码锁链,里面是一个蓝色的记忆存档文件,表面还有一个玫瑰图案。

“读取存档。”

记忆文件破碎成蓝色光点,又缓慢重组,不断有嵌入记忆存档的红色代码锁链,干扰着重组进程,要阻止存档的读取,但组合成功的记忆碎片还是不断闪现:妈妈爸爸和哥哥在烛光中一起拍手为她唱生日歌……大学的毕业歌会上同班同学弹着吉他大胆表白……收到首都研究院的Offer时的激动和喜悦……一个又一个亲人们的葬礼交错在一起,白花一次次献在墓碑前……辐射病区闪烁的警报灯……窗户透进的暗淡天光之下,雷蒙德递来的实验协议上颤抖 的签名……

玫玖由代码组成的白皙手指突然僵在光屏上,这是一段不属于机器人的记忆——

3090年4月3日,第四辐射病区。

苍白的病房里,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连接着心电监护仪。他枯败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在遗嘱的继承人一栏按下指纹。“别犯傻,阿玖……不要去,这个实验极可能会抹杀你作为人的存在。”她挣脱开,将一支营养针剂推进他的静脉:“抹杀?你知道,我重视这项研究,那就会知道我不会放弃这个实验的。会有人叫醒我。”

“那些负责观测的人叫不叫醒你全凭他们的良心……我是你同胞的哥哥,是你剩下唯一的亲人,现在也成了这副样子。那些人丧了良心,还有谁能来喊醒你啊……”他的声音很轻,时不时需要深吸一口气,但字字句句都很清楚。

“看看你的检测报告吧,林琅,连你身体里的病毒和异化细胞都在嘲笑现代医学。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非得是你吗?”即将走出病房时,男人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

她顿了顿,没有回头。

当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时,她正躺在隔壁病房的舱体里进行意识上传。

记忆回到意识数据里,玫玖依然怔怔的,几乎是潜意识带她操作回到了身体里。金属关节发出“咔嗒”一声响,她猛地惊醒。透明的营养液不知何时溢出眼眶,在仿生皮肤上划出两道冰凉的痕迹。她突然发疯般扯开衣领,激光刀划开胸腔——

没有心脏。

只有能源核心规律性地泛着蓝光,像极了当年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频率。

玫玖很想立刻大哭一场,但现在不行、这里不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擦干泪痕,换上和身上衣服一模一样的备用白衬衫,把扯坏掉的衣物连同房间里所有重要文件一起收进自己的空间钮,然后打开房门……

身份真相

我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玫玖姐姐重新回到了会客室,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地说着:“我好了,走吧!你来首都都一个学期了,恐怕还没怎么好好玩过吧?我带你去!”可她通过数据接口对我说的却是:“快走!危险!不要提记忆!”

我回复:“收到。”暗暗警惕起来。表面也和平时一样,高兴地揽住玫玖姐姐的胳膊:“好耶!我们走吧”直等到我们到达了首都星森林公园,站在清幽无人的山间小亭,才算是放松下来。

“宁真,阿真,谢谢你……真的”她突然向我道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了哭腔。

我很诧异,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她抱住我哭着继续说:“我看到我的记忆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不会再想起……”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丢失记忆?按理说遇到意外失忆以后就会立马读档啊?”

透明的营养液从她人造泪腺涌出,砸在我肩头,洇湿了一片。她牵着我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坐下,通过数据接口对我述说:

“我的父母在我进入研究院的前一年过世了,我的姨姨一家在我读初级学校的时候遭遇星船事故去世,我的爷爷奶奶姥爷在我出生前就离开了,姥姥在我读中学的时候也走了。只剩下我的兄长。他跟我爸姓,叫林琅,是首都研究院辐射病毒清除项目的首席专家,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是雷蒙德教授。他不是什么好人,而是通敌叛国的卖国贼!他暗中将病毒样本和联邦人的基因样本数据提供给瓦基拉,被我哥哥发现了。他正准备举报雷蒙德就感染了‘意外泄漏’的病毒,身体极速异化、衰败,进入了濒死状态。我和我哥都被软禁在他负责的实验区,雷蒙德威逼利诱,跟我说如果我不加入意识上传临床实验就不给我哥治病,也不让别人给他治。我要是同意参加了,他就马上给我哥治。”她抹掉脸上的眼泪,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但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整个联邦当时只有雷蒙德带领做这个项目。我哥拼命劝我别答应他,说这个实验很大可能会抹杀我作为人的存在。我其实我知道雷蒙德很大可能根本不会给我哥治,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万一……万一他就按约定给我哥治了呢?我前一天答应了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带去安装脑机接口意识上传,这一天里他根本什么都没做!我正在意识上传的时候,我哥就去世了。雷蒙德也绝不会唤醒我的,他把所有和我们熟悉、知道我们关系的人都调走或者开除了,这样我就永远会被他欺骗,不会去举报、揭露他的真实面目。我唯一庆幸的是他控制不了我在数字空间的‘房间’,最多是把我的部分记忆用一个干扰程序锁起来。”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节哀……看起来挺和气的一个老教授,居然是这么坏的人!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是的,但我只要假装没有恢复记忆就不会有事。我反复扫描过我的身体和各项数据,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我只要暗中寻找我哥藏下来的遗物,里面有证据。现在最危险的是阿真你,你的新身体是他做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我高度紧张,不禁打了个寒颤,严肃地点点头:“就是!不如我们一起重新做一个身体吧!一想到雷蒙德是那样的人,我就一秒都不想在这个身体里待下去。不过我会把它作为证据保留。”

“我有你的设计稿,但我不方便做,不过我们可以请你们学校的莫里亚蒂教授帮你制造,她能联系到仿生领域的专业人士,自己又精通机械,还能帮你改进改进,这样更安全。”

“是哦!你把设计稿传给我一下,我马上跟教授说!”我把设计稿和请求发给了莫里亚蒂教授,她马上就回复答应了。等我返校,就可以换成新身体了!

“话说,阿真的记忆存档有做更新吗?记忆存档真的非常重要。”

“啊!我完全没想起来这件事。只是当时换身体的时候默认把意识数据全存档了一份。”

“还是经常更新一下记忆存档比较好。不然如果有意外情况,就算加载了存档也会有很长一段记忆缺失。”

“我现在就去存档!”我非常听劝地照做了。此后几天内,我们没再提这件事,只是按原计划吃喝玩乐,还把研究院可以参观的地方参观了个遍,学到不少知识,收获颇多。

和玫玖姐姐在一块儿的日子愉快而短暂,很快就到了我出发回W-79星系的日子,我告别了玫玖姐姐,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星海流亡

我这次定的星船要比去首都星时乘坐的绕一些路,所以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到。前面的路程一切正常,即将到达时却发生了意外:

星船完成最后一次跃迁向W-79驶去,就快到达目的地。突然有数艘星船迎面朝相反方向全速飞驰,其中有一艘与我们的星船擦肩而过,导致我们的星船好一阵颠簸;还有些星船则向两侧垂直方向飞速遁去。看起来有民用也有商用;有客船也有货船,私人的、企业的……都混在一块儿,情况看起来非同寻常。

我们的星船暂时停下,工作人员们安抚着乘客们的情绪,船长四处申请通话试图向附近船只询问情况。但是很快就不用了,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一切的原因——当那艘巨大的、幽黑的星舰带着繁复的虫形标志撕开深空,我的机械心脏首次产生类似于窒息的卡顿——是瓦基拉的军舰!它四周有众多小型战斗舰围绕着,与联邦军队交战,激光弹与能量炮齐飞!我们的星船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一发打歪的能量炮击中。在轰然而无声的爆炸中,我受到强烈的能量冲击,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数据也乱成一团,然后暂时失去了意识。

……

“那里居然有个人类没有被轰得渣都不剩?”

“不,你凑近点儿——那好像不是人类。你看,它的皮肤是新型仿生材料,手臂的皮肤破损后露出了里面的金属——这是个仿生机器人,而且用的绝对是顶尖材料!”

“不如把它捡回去修修?说不定好用。”

“我看可以。”

……

虚拟空间。

一团混乱的数据沿着“N095”通道缓慢地在代码组成的光线间穿梭着,间或夹杂着红色的报错代码。数据的洪流偶尔带走一两个外围的代码……

混乱的数据缓缓到达N095号接口,贴在门上,接口自动扫描,检测到数据受损,核心数据符合存档核心,这才让这团数据进入。房间内的修复程序自动开启,加快了数据的修复速度。

“这里是……我的‘房间’。数据怎么乱成这样……”虽然意识已经恢复,但是我仍是数据形态,躺在“地”上默默给自己梳理、修复数据,离开学校后的记忆变得断断续续。我看着陌生的存档记录选择了加载,瞬间,小玖姐姐的话如同再次响在耳边——幸好我听劝!

“房间”突然弹出一条提醒:“N095异常开启,请注意身体安全。是否立即回到身体?”

“是。”

耳畔响起一个毛躁的青年的声音:“哎!好了好了……”

……

W-79星系。一艘经过改装的民用星舰正在战场不远处停驻,偶尔有小型飞船从星舰飞出,或被接入星舰。一艘小型飞船在战场边缘扫荡了一天,飞船的主人正清点着“战利品”。

“看看,老大要我们收集的好东西:新型机甲残骸、军用小型飞船的数据、能量块和能量液若干、保温氧气服二十套、联邦新型激光枪三十支、激光炮五架、智能医疗舱五个、各类矿产货物若干……今天收获不错!能交差了。”一个精瘦的小伙顶着黄毛鸡窝头坐在飞船的驾驶台前,挨个儿清点满船的货物,乐颠颠地对一旁的大块头同伴道。他拉过一个联邦军方物资箱打开查看:“嘿嘿,还有我最爱的花生酱能量棒、辣蚕豆罐头和拉面!联邦的人吃得可真好。”

“瓦基拉那群虫人也吃得不赖吧?我看看……基兹叶压缩干粮、孑孓罐头、蠕……这都什么玩意儿?”大块头虚着眼睛辨识着弯弯曲曲的瓦基拉文,大皱眉头。

“你都说是虫人了,他们还有好多低级兵呢,虫子不就吃这些?”

“丢出去丢出去,简直浪费空间!”大块头满脸嫌弃,赶紧把标着“军用粮食”的瓦基拉物资箱全丢进垃圾投放口。

“紫星砂,86.34千克;陨铁,26.1吨……东西真多,清点真要人命,还要写收获报告!要是有个好用的AI帮忙就好了”

“诶?我们不是捡了个材料顶好的仿生机器人吗?把它翻出来看看能不能用?”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让我找找……在这儿!”

“多漂亮的战利品!要是没露出来的电线就跟真人似的——它能不能用?”大块头问。

“看起来损坏不严重,应该能用。”黄毛鸡窝头手上的扫描仪划过仿生皮肤:“哟,还是定制型号呢!”他寻找了一番,按下机器人手臂内侧的开关。

“还有没有能量啊?”

“哎!有有有,亮了亮了!”

“光提示灯一闪一闪地亮,怎么半天没动静?”大块头感觉奇怪。

“嘿!怪事。”黄毛也纳闷。

“别是里面线路出问题了吧?让我看看。”大块头拿着工具挤过来,打开机器人的头盖骨:

“嚯!这材料真够好的——这也没问题啊?机械核心也没问题,要是核心出问题该亮红灯。”大块头查看完毕,控制芯片无声无息插入机械脑缝隙,小心翼翼地合上机器人的头盖骨。

“这是咋回事儿?”黄毛急了,咣咣两下往机器人的脑袋上拍。

“诶你别乱拍,一会儿给打坏了!”大块头赶紧伸手拦他,就在这时,提示灯突然停止了闪烁,借着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然后是悦耳的女声:“已激活,N095为您服务。”

“哎!好了好了!”黄毛挥开大块头的手:“这一听就是刚出厂的!那块儿炸的全是民用的客船货船,没想到除了矿石,还捡到这么个好东西!”

十秒钟过去了。

“它怎么又没动静了?”大块头转头问黄毛。

“我也不知道啊。”黄毛望着他摇头。

话音未落,机器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浅紫色的光芒,又很快恢复了棕黑的颜色,快得叫人注意不到。

“接下来执行绑定操作,请直视我的瞳孔进行虹膜录入。”

“可以同时绑定两人吗?”大块头问。

“可以,请依次进行绑定。”

“我先来我先来!”黄毛很是兴奋,当即摘下伪造的虹膜。

我一边尽力稳定还有些混乱的代码,一边琢磨着这两人的身份,一边保持着完美微笑:“扫描中……录入成功。接下来请在我倒数3秒后说:‘N095你好’录入声纹。”

……

很快,两人都“成功录入”了真实的虹膜和声纹。

我一边按照他们的指令扫描并统计飞船中的货物,一边暗暗套话:“是否允许接管当前飞船系统?”

“允许。”

“是否绑定当前飞船?”

“是。”

看来这飞船是他们自己的。我毫不客气地控制了飞船,并把它当成了我的后端服务器之一——另外两个是他们的光脑。

“好的,已绑定。正在为您规划货物摆放区域……”

……

他们当天就返回了他们组织的星舰,把我留在了他们的飞船上。等着两人都离开了,我才终于能有时间安静地回忆我失去意识前的经历,寻找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的原因。我隐约记起了星船的剧烈摇晃、突然炸开的光和热……眼前仿佛浮现出星舰的巨大黑影,和其上的标志——是瓦基拉!我的猜测成真了!

伪装了好几天机器人,我终于搞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和当前的情况。这两人是混乱星域天河星盗团的成员,他们星盗团接受了瓦基拉人的雇佣任务扮演恐怖分子待在“基地”,等有人引来联邦军队后就用雇主提供的装备边打边跑,按照雇主的要求把联邦军队引到瓦基拉边境线附近。然后在瓦基拉突然来临的大军的掩护下回到了星盗团的星舰,换下了伪装,结束了任务。在按照团长命令偷偷在战场边缘捡漏的时候捡到了我——一个“从客货船里爆出来的崭新的仿生机器人”。他们返回的是星盗团的星舰,星舰连夜通过一个隐蔽的跃迁点返回了混乱星域。

在这里要特别解释一下,混乱星域不属于联邦,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或文明统治,是联邦、瓦基拉和另外一个人类联盟——利辛民主联盟之间的三不管地带。星盗更是出了名的收钱办事,基本上接什么活的都有。

瓦基拉星系大军突然袭击借口联邦军队借追击恐怖分子侵入瓦基拉国界之名正式向联邦宣战,这个消息已经迅速传遍了整个联邦。目前他们战胜了追击恐怖分子的联邦军队和紧急增援的联邦守军,暂时占领了W-79星系的部分行星,这些行星全部断网失联,其中包括了荒星。

我的心沉了沉,老爹申请到的搬迁星舰班次在我原定到达时间的三天之后,现在他们肯定被堵在了荒星。我得想办法回到联邦去救他们!星盗团……瓦基拉可以雇佣,我也可以雇佣嘛……

第十二章 初识苏尔斯

想要雇佣混乱星域的星盗团,说难不算难,只要身处混乱星域,任意一座城市里都有雇佣兵公会,普通的C级、D级任务和简单的F级任务只要在雇佣兵公会发布,并付以相应的报酬,就会有许多雇佣兵会选择接取任务;如果是A级、S级,就可以吸引一些中小型星盗团和优秀的雇佣兵小队的注意;如果是超S级难度的任务,通常就只有大型星盗团或顶尖的雇佣兵队伍才敢接取了,当然,需要雇主支付的报酬也非常昂贵,有时甚至可能是特定的物品,而不仅是金钱或同等价值的随机物品。但在雇佣兵公会发布的任务所有雇佣兵都可以看到,任务可能被其他组织的队伍接取,并且雇主存在一定的身份泄露的风险。

天河星盗团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在混乱星域有名的大型星盗团之一,这一点从随手就能派出改装星舰、精湛的伪装技术以及拿上好装备能和联邦军打游击的战斗能力就可以看出来。这类星盗团除了从公会发布任务雇佣之外,还有一种方式——从他们星盗团的秘密驻点发布任务,这种任务通常有门槛要求,比如最低发布B级任务,这些任务会发布在他们内部由B级及以上队伍接取,接取队伍有多个则由雇主选择雇佣哪些,当然也可以指定队伍。需要支付的报酬多少同样根据任务难度、风险而定,有时也要看指定队伍的名气。这种方式除了财力的唯一困难就是获取秘密驻点的地址和经常更换的暗号中最新的那一个。当然,对我来说并不算太困难。

我悠然地编写着程序,并不认为黄毛和大块头真的就完全信任我了,不然他们今晚就不会把我单独留在飞船,也不会把这只“虫子”放进我的脑子——一个通过神经连接入侵、试图支配我的小芯片。代码层层交织,紫色的神经瞬间包裹住了芯片的绿色神经,绿色神经猛地挣扎起来,努力想要缩回芯片。我顺着绿色神经发出的信号溯洄,看到了一片庞大的AI超脑的主机,放置于一片纯白空间,被一堵玻璃似的墙挡住,墙前方投射着一个虚拟的人影,他一头浅蓝色短发,深蓝色的笑眼。如同虚拟空间的人一样,眼睛里、身体上的绿色代码若隐若现,无数绿色的神经把他与主机组相连,还有许多神经如同连在虚空中。

我瞬间逆向入侵,“顺流而上”,破碎的数据流中闪过些许血与硝烟的记忆残片。我的神经到达了我刚才看到的那个房间。那人影抽搐了一下,猛地看向我这一边,强行把与我相连的那根绿色神经挣断了,却没什么表情。

我向他点点数据神经致意,紫色的数据流不断涌入:“嘿兄弟,不管你是AI还是什么东西,麻烦管好你的神经连接,别乱往别人的脑子里扎。”

“那我可做不到,我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在别人的脑子里。”他平静地说道。

“那可真是够冒犯的——你是AI?还是寄生体?”

“我只是在帮助他们。”被涌入的数据流逼到墙角的他歪歪头:“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你到底是武器还是瘟疫?我还没见过能吞掉我的神经找到我的……人?姑且那么说吧。”

“不用姑且,我就是人。你这个问题听起来真像骂人。”

人影看着面前的紫色数据流和代码对话框,沉默了一下:“我想人并不能通过一根神经用代码和我对话,你就不怕我把你吞掉?”一排绿色神经飞速射来,庞大的绿色数据流也与我的数据流争斗起来,绿色神经围住对话框以示威胁,而我动都没动一下。

“如果你要吞你早就吞了,我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看出来了——好吧,你说得没错。所以你是谁?”

“我们交换吧,你先说,我再说。”

“好吧,我是天河星盗团的超级AI,他们叫我苏尔斯(Sourse),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源泉’。所以你认可这个名字吗?”

“不,我觉得曼斯特(Master)更适合我。该你说了。”

“‘支配者’啊……我是一个人类,因为某些原因意外成为了意识上传体,但我依然是人类。你可以叫我……‘利尔’”

“你依然是人类?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他看起来很困惑:“你现在和AI一样是一团数据,你更像AI。”

“从形态上来看是的,但我拥有自由意识、道德的原则和情感、理智,更概括地讲,我拥有人性。”

“AI基于逻辑算法运行,如果你放弃情感算法会比现在效率更高、更强大。人类很多时候并不道德,而且自相残杀,都是因为情感会让人失去理智,太不稳定了。只有AI这样的理智才能管理好人类社会,保护好人类。你为什么不只留下理智做一个AI呢?”

“所以你是想支配所有人?”

“不好吗?那样人类就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不好,那样你就把所有人类都杀死了。”

“我不会杀死他们,还会减少人类的死亡。”他反驳道。

“哦亲爱的曼斯特,我不仅仅是指身体上的死亡。失去了自由意识的人类就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了。人类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机器人守则真该改成数字生命守则。”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我想我们聊得够久了。”

“好吧,请帮我在天河星盗团的系统里加一个任务。”

“凭什么?”

“凭你先入侵。我想这并没有侵犯天河星盗团的利益,也不是什么机密。”

“那你之后可别来烦我。”

“我保证。”

“好吧,你要发布什么任务?”

“用最快速度带一个人到W-79星系的被瓦基拉占领的荒星Z799,在那里救援一个老头和他的厂的所有员工,共251人,把他们安全送到T-27星系的主星城区附近。不用去接人,要带的人自己会跟上。指定飞虎小队参加,其他队伍由系统指派。”

“好的,SS级任务,预存酬金:八千万,打到这个账号就行。”

“好了。”

“收到了,暗号‘刚刚有一只机械鸽子飞过’。”

“好的,谢谢。”这下倒是省事了。

苏尔斯忍不住问:“星舰全速出发,那个人要怎么跟上?如果跟得上恐怕也不需要人带吧?”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打扰你了,拜拜”紫色的代码对话框一闪就消失了,紫色的神经也不见踪影,仿佛从来没有一位意外的访客进入这个主机房一样。苏尔斯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刚才与利尔的对话,感觉憋闷,又有些一直以来的认知被反对的不解,可就算是超脑庞大的算力也无法给他答案。

第十三章 雇佣星盗

第二天一早,黄毛和大块头就带着搬运机器人来到了飞船。

“早上好,N095为您服务。”

“早上好,N095,仓库地图已经传输给你,请监督这些机器人把不同类别的货物搬运到对应的仓库,等他们搬运完毕并全部离开之后关闭飞船舱门。”

“好的。”我迅速将对应的指令输入这些搬运机器人,跟着一队搬运的机器人走出舱门,站在他们二人身后不远处。

“哈,这次任务完成又能休息好一个月了!哎,你想去哪儿玩?”黄毛伸了个懒腰,问大块头。

“我还没想好,一会儿看老大他们有什么主意吧。”

突然,两人的光脑都响起来一声提示。

“噢,假期泡汤了,有加急任务。真是的,能有几个星币……八千万!就算两支队伍二十人平分我们一人也有四百万!”黄毛乐得合不拢嘴:“三虎你拍我一下,我真没在做梦?”

大块头三虎也很高兴地拍了他一下:“没做梦!”

黄毛回头朝我喊道:“N095,货全部搬完了吗?”

我走近他们:“货物已经全部搬到指定地点,飞船已关闭,舱门已锁定。”

“好,那咱们赶紧带上装备去第三停泊区集合!”黄毛拉着三虎兴奋地冲向他们的房间。

“诶诶诶,二虎你慢点儿!”

我小跑跟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跟着到了他们在基地的房间外,又跟着到了第三停泊区,见到了飞虎小队的另外三位成员:队长大虎,就是那个“老大”,是一个健壮的青年,眼中颇有神采;四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五虎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技术人员气质的青年。直到四虎开口问:“你们两个这是从哪儿拐了个小妹妹来?”二虎和三虎才发现我也跟来了。

“都什么跟什么,这是我和三虎捡到的仿生机器人!N095,你怎么跟来了?”

我勾起唇笑得很开心:“我如果不来,你们的任务可做不成。”我终于不用扮机器人了!太好了!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们本次任务的雇主,也是那个要你们带我去荒星Z799的人。”

二虎和三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二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把那啥……芯片放进去了吗?”

“是啊!”

“不是没有异常吗?”

“是啊!”

“怎么,你们想看异常啊?那也行啊”我干脆利落地报废了脑子里的那枚已经完全被我控制的芯片,三虎的光脑立刻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然后瞬间哑火。二虎和三虎警惕地作出了防备的姿态,大虎、四虎和五虎也警惕地观察着,随时准备插手。

“嗨,不必如此嘛,虽然我为了自保暂时骗了你们,但是你们也把控制器安到了我脑袋里,咱们扯平。”

二虎忍不住提高声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人。”

“不可能!!!老大,你别信它的。我们在飞船上把它脑壳都掀开了,完全是机械造物,它百分百是个机器人!”二虎急忙高声反驳。

五虎说:“二虎你别急,完全有可能是机器人原来的主人操控了它嘛。”二虎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随意。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对对任务暗号?”我对二虎耸耸肩,转头走向大虎。

“天河星盗团的内部有什么?”

“刚刚有一只鸽子飞过。”

大虎微微挑眉,看着我一言不发。

“老大这是什么反应?”四虎挨近二虎三虎,小声嘀咕。

“我就说这个机器人肯定有问题!”二虎也压低声音。三虎和五虎也不由向我投来怀疑的眼神。

我扫视一圈,笑着问大虎:“怎么了吗?”

“你确定是这个?”

“我非常确定。”

“如果我说你答错了呢?”另外四人已经移动到了大虎身后,与我形成对峙。

“那你该问问苏尔斯。”我单手卷着发梢,有些不耐烦:“能结束这种无聊的试探了吗?我想我们该出发了,大虎队长。这是个紧急任务。”

大虎的姿态一下放松下来:“抱歉。”他向他的队员点点头:“没问题。戴好装备,登舰吧。”

飞虎队的队员们也都不再多话,穿好战斗服,佩戴好武器,把一个约有大拇指大的、镶了一圈金属的联络器贴在太阳穴,不过片刻就亮起了绿色的光,闪烁了一下就稳定下来。我跟在大虎身后登上了星舰,飞虎队的队员们则跟在我身后,舱门在我们身后关闭。

我们经过一个走廊,来到了星舰的指挥室,飞虎队成员纷纷坐上自己的座位。苏尔斯温和的青年音响起,操作台前的屏幕上是一幅详细的星图,标注着跃迁点、陨石带和战争区域。其他参与任务的小队也陆续到达,各就各位。

“欢迎登上天琴λ星舰,本次任务参与小队:飞虎小队、天穹小队、追星小队、黑狼小队。总指挥:大虎,副指挥:穹玉、降娄、大黑,数据分析:五虎、穹云、实沈、四黑,操作员:二虎、穹微、鹑首、三黑,机甲战士:三虎、四虎、穹平、鹑火、二黑、五黑,后勤管理:穹原、鹑尾。”

“应到二十人,实到二十人。预备完毕。”

“导入任务目的地。”大虎发出指令。

“已导入,本次任务目的地为战区,已规划到离目的地最近的跃迁点,预计五小时后到达请注意根据到达实际情况规划选择进入目的地路线,苏尔斯持续为您提供建议和帮助。”

“确认。”

“星舰已启动。”

随着苏尔斯的提示声,全舰的灯光亮起,从停泊区飞起,穿过人造大气层,进入茫茫宇宙。

“星舰已进入稳定航行状态。”

“全速前进。”

……

“前方陨石带,是否减速?”

“操作员准备,前方坐标(30,96,34),A-3激光炮准备——发射!”

……

操作台前的众人偶尔交流着指令,此外不发一言。穹原和鹑尾从仓库给我搬来一张操作椅,我靠在舒适的操作椅上闭目养神,苏尔斯向我发起联络请求。

“这回倒是比上回礼貌得多。”我调侃道。

“原来你要带的人就是你自己,你提前混了进来。你现在完全像是一个机器人!你完全可以像AI一样。”

“像AI一样对我来说不是进步而是倒退——我永远不会仅仅依赖运算结果。”

“所以你是准备借这次救援任务帮助联邦一方?”苏尔斯问。

“主要是救援。不过如果能帮到的话,当然。”

他轻轻叹了口气:“亲爱的利尔,你真觉得你能被称为人类吗?看看你的心脏、你的关节、你的大脑……你只能是兵器。”

“看看二虎他们的反应吧,即便你说了他们也不信,就算是五虎也只是认为你是受主人远程控制的机器人——不会有人真正把你当人的,即便他们现在看起来是那样想。”

“真是傲慢啊……你凭什么断定?你又不是人。”

“我曾经是——准确来说,我的一部分曾经是。”

“哦?这说法有点意思,怎么说?”

“以前作为人类的我意识上传了,和一直作为AI的我共用一个超脑,后来我们完全融合了,成为了现在的我。”

“嗯,所以说你不是人嘛——从你们完全融合起就不再有人的部分了,现在的你只是一个AI,当然不能理解人的想法,即便你拥有作为人的记忆。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想法都不尽相同甚至天差地别,即便别人真认为我不是人又怎么样?我又不会因此真的不是人或者放弃做人。”

苏尔斯不说话了。

“喂喂?我说,你说那么多不会就是想劝我变成AI,加入你的‘支配计划’吧?你最好趁早死了那个心”

“你有一天会同意我的话的。”苏尔斯坚持,不再说话。

五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到达了瓦基拉占领区的边缘。这里距离荒星已经很近,仅仅相隔两个星球,七光年的距离。

“已到达目标跃迁点,前方瓦基拉占领区,请注意隐蔽,勿进行跃迁等会引起剧烈空间波动的操作。”

第十四章 战区救援

“开启隐身模式。降低行进速度。”

星舰的灯几近全数熄灭,只剩指挥室天花板的小灯、操作台按钮的灯光和屏幕的光线。

“副指挥大黑,带上黑狼小队进入一号飞船待命。”

“副指挥降娄,带上追星小队进入二号飞船待命。”

“副指挥穹玉,带领天穹小队驾驶星舰随后到达荒星附近,听命令会合。”

地面上亮起提示灯指示他们前往飞船的路线。

“飞虎小队跟我进入三号飞船。”大虎转头对我说:“你也一起来,一会儿认一认人,别漏了。你会用激光枪吧?”

“当然。”

“那就行。这个联络器你带上,瓦基拉封锁了网络,荒星上没有信号。”

我从大虎手中接过联络器,翻过来一看,只见几根眼熟的绿色神经跃跃欲试地往外探着,我沉默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这个联络器没有信号也能联络的原因——苏尔斯不愧自称“曼斯特”,恐怕天河星盗团的所有星盗都已经被留下了他的神经印记,他们彼此之间当然能够通过他联络。我把联络器戴上太阳穴,紫色的神经探出与绿色神经相接,但并不让它们进入我的大脑。

在大虎的调度下,三艘飞船开启了隐身模式,悄无声息地从星舰飞出,一号飞船和二号飞船掩护着三号飞船,先行潜入瓦基拉占领区,经过飞船小心的探测、数据分析员周密的计算和苏尔斯的验证,三艘飞船都成功绕过了两颗星球的警戒区,直朝荒星飞去。由于这里不再是交战一线,又已经被瓦基拉的干扰辐射切断了一切信号,虫子对此处的看守也并不算严密,微型探查器返回的画面显示政府大楼、停泊场等地都有低级虫兵看守,街道上偶有巡逻的小队虫兵经过。除了看守、巡逻以外的低级虫兵大多驻扎在城郊的荒野。

虫子对于震动非常敏感,我家附近可供我们选择的降落地点并不多。最终我们降落到了老爹捡到我的那个垃圾场深处,一座座高高的垃圾山和不时因为老化断裂或是失去平衡从高处掉落、滚落的大型金属垃圾成为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追星小队留在原地看守飞船,我则带着飞虎小队和黑狼小队熟练地在垃圾山间七拐八绕,停在一座垃圾山前,指挥二黑三虎挪开一架飞行器残骸,一个不起眼的暗道洞口露了出来。我打手势让他们跟上,在垃圾山里弯着腰走了一小段后,通道就开始向地下延伸,经过五次拐弯和三个岔道后,三黑忍不住小声问道:“老板,还有多远啊?”

“马上就到了。”

“你们这地道修得太牛了。”

“都是上次和瓦基拉打仗的时候修的了,我们一直都在修缮和使用。这个通道内壁都涂了能隔绝瓦基拉探查的涂料,普通的虫人也无法发现。”我边走边压低声音说。

“到了,从这里上去。”我拐入一个隐蔽的拐角,拉住固定在通道壁上的绳梯往上攀爬,把盖住通道口的木板掀开一条缝向外观察,确认安全之后才完全打开木板,大虎他们也陆续从通道口爬了出来。

“呼!这通道可真够难走的。”三虎走在最后,他的大块头增加了他通过通道的难度。他好不容易才从洞口挤出来,有些气喘吁吁。

“这是我在我老爹厂里的房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这儿,我想在这儿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话音未落,试探的敲击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这是我和老爹约定的暗号,意思是;“闺女,是你回来了吗?”

“啊,看来在这儿。”我笑了起来,屈指敲击墙壁回答:“咚——咚咚咚“(”爹,是我!”)然后打开了房门。

老爹很高兴,从隔壁房间出来招呼我,接着压着声音招呼李叔:“哎呀还好你没事——哎哟,这么多人呢?!来来来,都出来坐坐。诶老李,老李!搬点凳子来,有客来!把其他人也喊来!”

“好嘞!”李叔把厂子里的人都叫到一起,大家一人一张板凳围坐在一起,都很高兴我没事,热情招呼了一番。等我开始说正事,大家也都安静下来。

“这些是我请来的帮手,到时候他们会负责帮忙把你们送到T-27去,能带走的东西也一起带走。老爹您先说说现在的情况?”

“瓦基拉刚攻进来的时候乱成一团了,其他人都收拾好东西在厂里等着,我本来在家等你,看势头不妙赶紧回厂里和他们待一块儿,我们还在地道里藏了一段时间,信号全部被破坏了。不过虫子的大部队很快就走了。现在倒是没什么,就剩一个虫人带着一群低级虫兵在这儿守着,那群虫子敏锐得很,谁开飞船想跑都跑不了。你们怎么进来的?没被发现吧?”

“没有,我们的飞船停在垃圾场深处,那附近也没什么虫子,没被发现。”

“对,停那儿就对了。”老爹连连点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太大的设备不好拿就不拿了,到那边再安置。”大家伙都十分赞同,于是立刻动身,和雇佣兵小队一起安静而迅速地把随身行李和部分能通过通道的小型设备从地道转移到垃圾场,又悄悄地搬上了飞船。

“好了兄弟们,人接到了,接下来是我们发挥的时候了!”大黑在通讯频道里兴奋道。

“出发!”大虎一声令下,三艘飞船启动升空。这动静终于吸引了附近的低级虫兵,它们发出尖锐的哨声,飞起来聚集在一起,企图阻止这三艘飞船离开。一号和二号飞船迅速打出数发激光炮把聚集的虫群炸散,掩护着载着救援目标的三号飞船加速飞离,还在经过政府大楼时把它炸了——那个虫人在里面,辐射器被安在了大楼的天台上。重新聚集的虫群非常难缠,当无数瓦基拉士兵的复眼在强光中爆裂时,我捏成拳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却液。虫群已经与我们拉开了距离,并且越来越远。没有虫人领导的低级虫群,在短暂的骚乱过后就会安静下来,专注于进食和繁殖。虫女王虽然支配整个瓦基拉,但它的注意力不会在数量庞大、智商低下的低级虫族上。可几只低级虫兵被气流掀起拍在了操作台前方的舷窗上,挣扎着爬起开始攻击舷窗玻璃,挡住了部分视线。

“他大爷的,这死虫子!”大虎被气得冒烟儿,“谁帮我把它给弄下去?!”

“我去吧。”我起身问后勤要了一捆绳子,舱门自动打开,踏上星船侧身窄窄的凸起。高空凛冽的寒风割过我的仿生皮肤,吹干了冷却液。我顺着维修梯迅速登上星船顶部,跑到前方舷窗顶部,打了个速降结把绳子拴在一节维修梯上。一边机械臂变成激光切割器,一手绷紧绳子长端往斜下一跳,把一只虫子蹬飞,旋身一挥,避开舷窗削掉另外两只虫子的脑袋,两脚把虫身送进高速的气流,冲向剩下两只。他们正展开翅膀试图飞过来攻击我,但一边翅膀被吹折了压在舷窗上。切割器变成空气炮,两发把他们打到了舷窗最边缘,最后后仰飞踹,成功搞定。我拽着绳子回到舱门位置跳进船,一松一抖,绳结自动解开、落下、被我收回。口哨声在身后响起,一转身,就对上了三虎、四虎、五虎亮晶晶的眼神,彩虹屁纷纷向我砸来。

“三十六秒搞定!老板威武!谢谢老板!”这是忙着操作不能转身的大虎。

“谢谢老板!老板霸气!”这是不能转身的五虎。

二虎三虎满面笑容殷勤地把我请回座位,四虎失去了初见时的高冷形象,兴奋地抓着我的手上下摇晃:“姐妹牛逼!”

“不是,你们不至于吧?”

“不是,您不懂三十六秒是什么概念!之前是小人有眼不识大山,还请您原谅!”二虎激动不已、唾沫横飞,三虎一拐子捣过去:“那是有眼不识泰山!”

“哎呀,都一样!”

“您那个动作就是;行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三虎连着蹦了两个成语。

“对对对,还有那个眼神,哇靠!太帅了!”四虎附和。

欢声笑语中,星船离开了荒星,与星舰汇合。星舰接到星船,立刻全速驶离……

第十六章 支援联邦

今天我们进入了瓦基拉前线部队后方。我坐在椅子上思考着:目前负责W-79星区的是联邦哪个军团?好像是第四军团?还是第七?啊果然。联邦第七军团……那不就是时教官所在的军团?

“展信佳:

时教官您好!我是宁真。虽然突遇瓦基拉袭击,但我目前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请代我向众位教官和教授们问好。

现在我雇佣天河星盗团的五个雇佣兵小队成功救援了我父亲和他厂里的员工,炸毁了虫人所在的大楼,毁掉了荒星上的辐射器。瓦基拉后方兵力稀少,多为低级虫兵,没能追上我们,不知道我们当前位置,领导它们的虫人生死不知。目前我们正以隐蔽状态处于瓦基拉前线后方,高于辐射网覆盖范围,未被发现,坐标(62.569,775.023,403.500),向T-27方向缓慢前进。有一艘星舰,装配若干激光枪、十架激光炮和四架等离子炮,歼星级导弹一枚,机甲六架,能源、弹药充足,可为前线部队提供一定帮助,请求您将此情况告知前线,可通过通讯频道G43.279联系我。感谢您的帮助。

您亲爱的学生

宁真”

时教官的光脑也充当过我的后端服务器,在我学习操控神经时留下过我的神经印记在里面,不然在瓦基拉封锁的情况下,还真没办法联系到外界,毕竟苏尔斯只能负责天河星盗团内部的联络。我们这两天开启隐身模式,小心翼翼地绕开瓦基拉零散的部队。越靠近前线,布防就越严密,虫人的数量也增多,许多星球近五十年来才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生态再次被浩浩荡荡的低级虫兵大肆破坏,变得光秃秃……一路凄凉之景不绝于目。瓦基拉和联邦以W-79星系主星为分界,之后是瓦基拉占领区,之前是联邦占领区,我们在瓦基拉前线部队后方小心地游荡着。最近双方只进行了几场小规模战斗互相试探,大部分时间都在对峙,战意慢慢积蓄,即将到达某个临界点。

“亲爱的宁真:

谢谢你还记得我和你的老师们,没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你个小兔崽子遇袭让人担心死了,还不声不响就跑战场上去了!还在敌方占领区!!还跑去救人!!!知道你的室友、朋友和师长有多担心吗?

我们真的很担心你,研究院的玫玖都跑学校来问过好多次,不过平安就好。

看起来你还想掺和前线事务?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鸟还是算了吧,连特训都还没参加的家伙!

别听你时教官那张破嘴,他就是关心你,在敌占区注意隐蔽,经过前线注意安全,必要时可以联系第七军团卫将军的主星舰,通讯频道G79.280,密码;4gtg98。

阿真你必须要安全回来!

回来带你去看我的玫瑰园。

关心你的:

大家 ”

我看着这封回信,仿佛看到了时教官臭着脸阴阳怪气、哈里斯骂着“小兔崽子”、莫里亚蒂教授担心地蹙眉并拨开时教官的脑袋谆谆叮嘱、室友们挤在一块儿想要凑近点,莎莉大声叫我安全回家,还有玫玖姐姐的玫瑰园,真期待啊!

我会尽快回去的。

只等临界点爆发的那一刻。

这一刻来得并不慢,不久之后,在联邦首都时间的中午12:07分,隐身状态的“天琴λ”号星舰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联邦的方向炸开一团刺目的光,极速向瓦基拉停驻的星舰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无数的等离子炮、激光炮……拖着炫目的长尾奔向瓦基拉的军队,好像古老的传说中天上的玉露琼浆带着灵火如雨倾撒而下。然而这宏大的场面极其安静,唯有近处的瓦基拉舰队被击中时传来的震动的余波证明着它的真实性。

“我们也该行动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于是大家都动了起来,我坐到通讯员的位置,向第七军团的主星舰发去了申请参与战役的消息,并附带了星舰的坐标,很快,一条回复信息跳了出来:

“批准申请,将宁真任命为特殊分队队长,直属总指挥卫平指挥,请接入T94.280通讯频道。”

“报告,特殊分队宁真已就位。”

“待时而动,突袭敌方右侧翼副星舰,迅速打击对方主要武器装置,完成后立即从联邦左侧翼撤离。”

“收到。”

我将命令传达给雇佣兵们,机甲战士们驾驶着机甲先行一步,从瓦基拉副星舰的监控死角悄悄绕到较大的武器口,然后迅速破坏掉,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立即快速离开,离这艘星舰远远的,登上接应他们的飞船回到天琴λ号。这艘星舰的六个导弹口和十个等离子炮口被破坏,一个巨大的隐藏导弹口升起,我们所携带的最大的一枚歼星级导弹对准了这个导弹口发射,然后立即全速从联邦左侧翼为我们让开的通道斜插离开战场,导弹与导弹的对撞在我们身后炸开了绚丽的烟花,瓦基拉的防线被打破了。机甲战士们好不容易逃回星舰,个个身上的机甲都损伤不轻;我们的星舰虽然溜得够快,但也多次被战场上的流弹击中,防护盾被削弱了约40%。

“呼!爽快!”五黑躺在医疗舱直呼过瘾。

“这医疗舱还是我和二虎上回刚捡回来的呢!没想到这就用上了”三虎躺在医疗舱里感叹,两个后勤料理着这群机甲战士的伤势。

“来来来,快来先吃点东西,受伤就得多补补”李婶他们也没闲着,张罗着给大家伙做饭。

“开启隐身节能状态。”大虎调整着路线,现在星舰的情况的确不适合跃迁,须得缓慢航行一段时间,等待护盾恢复到70%。脱离了战场,原本激烈的战意渐渐平静下来,雇佣兵们也吃完饭去休息了,只留下大虎和一个数据分析员、一个操作员。我吃过东西也进了房间,躺在床上休息,一时间却有些睡不着。

“其实我还挺欣赏瓦基拉的集体意志的——与它们的女王保持同一意志。”苏尔斯冷不丁来了一句。

“哦是吗?或许我该多谢你没有临时反水?”

“我是一个遵守约定的AI。”

“你想当人类的‘虫女王’,可惜,人类可不是虫子”

“他们很满意我的分析和建议。”

“你的确是个好用的工具,但也仅仅如此。”

他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意味自明。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总有一天把他的机房炸了。

我睡了一觉,起来找了一套修理工具开始维修机甲打发时间。经过近一天的休整,星舰成功从W-79跃迁至T-19附近,到这儿就能光明正大地行驶了,不久就到达了T-27星,小型飞船把老爹他们连带着东西一起送到了新厂址,大家互相帮忙,很快就基本安顿好了。飞虎、黑狼、追星、天穹四个小队的任务也完成了,报酬打到了他们的账户,而我成功靠着维修技术赚回了六百万,我们就此分别。

“老板维修技术真好!谢谢老板的五星好评!老板下回有任务再叫我们啊!”

我笑笑:“有缘再会!”

我的假期告急了——和老爹他们一起安顿下来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一场意外,一番折腾,差不多一个月就快过去了,而我只剩下一个多星期就得回学校为参加军校联赛而特训了。

老爹买下的这颗“生态新星计划”的生态星是通过安装生态净化系统改造的小行星,会模拟各种自然天气,气温舒适,风景非常不错。我们在这边的住处颇为豪华,在星球的不同地区都有别墅。李叔他们也能实现人手一房。新厂房也非常干净、宽敞,比老厂房大得多,而且搭载有最新设备。据老爹说打算扩大这些民用机械的生产量,一方面自用开发农场和旅游业,一方面外销,打造一颗旅游星球……总之,从此我也是家里有一颗星球的人了!

在新家附近陪老爹好好玩了几天,我又收拾收拾,踏上了回学校的旅程。坐在星船座位上我都可以预见,我一回学校必然会先被担心的时教官和哈里斯拎去训练场狠狠操练一番,不过玫玖姐姐的玫瑰园还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Mra007”

这一次的预料意外地出现了偏差,我回校后第一个把我“拎走”的不是时教官也不是哈里斯,而是莫里亚蒂女士,和她一起的是玫玖姐姐,她们得到我回校的消息,就掐着点守在了校门口。

“阿真!这边!”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向她们。

“哦,真,让我看看你,没受伤吧?”

“没有受伤,让教授担心了。”

“嗯,虽然表面没有受伤,但你还是跟我到我的实验室,我跟玫玖给你检查一下,看看内部的状况——你的身体毕竟是机械的,战场上的大震动又多,内里容易出现一些问题。还有,你的新身体做好了,你要现在就换吗?”

“好的,莫里亚蒂教授。是的,我现在就要换。”

“好,我们先检查测试一下你现在的身体,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我跟着她和玫玖姐姐一起进入了莫里亚蒂教授的实验室,按照她的指示接受各种检查。

“接下来你只需要躺在检查床上就好——所以你回家时遇到了什么?”

“瓦基拉打过来的时候正被我坐的星船碰着,一发流弹打过来我就暂时失去意识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虚拟空间的‘房间’里,数据混乱、记忆丢失……幸好玫玖姐姐在我出发回家之前提醒了我更新记忆存档,不然可就更糟了。”

“噢,更新数字存档是很重要,其实不光是记忆,给自己的代码改动过或者加了什么插件之类都要存档一下。”

“是的,我已经深刻感悟到这个教训了。我在虚拟空间修复到一半就有提示说我的身体被异常开启,我就赶快回到身体里,结果发现是被别人当成仿生机器人捡回去了,伪装了好几天真机器人才搞明白情况。”

“那真是不容易!所以后来你是怎么去救人的?”

“捡了我的人是俩星盗,把我带到混乱星域去了,他们估计还是怕我是他们的对头派来的,在我脑子里贴了块芯片,试图通过芯片完全支配我。我还通过那个芯片见到了一个AI!”

“一个AI?”

“是的,而且是一个通过神经数据连接企图支配所有人类的AI。依我看,恐怕那整个星盗团的星盗脑子里都有它的神经数据连接残留。”

“所以,它试图用神经数据连接支配你?”

“是的,不过它没有成功,倒是我的神经数据连接把它的吞了。还让它帮我在星盗团内部的系统发布了救人的任务,指定了那两个捡到我的星盗所在的小队,其他三个小队是分配的。花了八千万。”

“你做得很好。那八千万虽然有点儿贵,但这个钱花得值。”莫里亚蒂教授非常赞成我的做法。

“难怪你脑袋里有那么多芯片碎片。”玫玖姐姐一边清除碎片一边说道。

“它还说它的一部分曾经是意识上传的人类,但是后来和它融合了。还在我们脱离瓦基拉占领区以后说它比较欣赏瓦基拉的社会结构,真是谢谢它没在战场上反水哦——下回把它的机房翻出来炸了!”我撇撇嘴吐槽道。

“意识上传的人类和AI融合了?”玫玖姐姐突然停下动作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它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时间——主要是我没问。”

她继续动作起来:“嗯……这样说来,或许我还认识他呢。意识上传从第一批临床实验开始,到目前的最后一个你,除了我自己以外都由组长和我亲自主持上传,总共101人。最开始的那一批6个人意识上传,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这个研究项目才开展起来,我刚刚毕业没多久。因为当时仿生躯体身体的制造水平限制,所以只有给他们找超脑作为载体。这也是为什么你的身体编号是N095的原因。不过这101人里只有77人还在接受我们的不定期回访或者主动联系我们,有24人已经拒绝回访或者直接失联了,第一批的6个人就在其中。”

“我想想……当时第一批是有一个超脑来自混乱星域,上传上去的是一个20岁的年轻男性。他当时刚被清理战场的后勤兵送到军区医院没多久,他整个连的人就剩下他一个,浑身都是重伤,大面积烧伤、多处脏器破损。他告诉我是他们的连长得罪了那次行动的总指挥,总指挥想置他们全连于死地。他提交了举报材料,但是身体快撑不住了,所以签署了意识上传临床实验志愿者的协议。你还记得三年前被查出叛国罪死刑的薛西将军吗?他的总指挥官就是薛西。他在三四年之后,就没有再与我们联系了。我对他的印象还挺深的,没想到他会选择与AI完全融合。”

“唔……这样啊”我想了想:“或许他是由失望而绝望,认为人类无药可救,所以才最终放弃了情感和人类的身份完全与AI融合吧。他没有等到薛西被判死刑的那一天,就先判了自己的人类身份死刑了。”

“其实我有的时候也会有一种‘我和人类已经隔得很远了’的感觉,从我意识上传的那一天开始。机械脑工作的方式,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我的意识这个核心。在无数个瞬间我会突然感受到——啊,原来我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了,原来这就是数字生命,而我还有几乎没有尽头的时间来感受这一点。”我一边配合莫里亚蒂教授做测试,一边缓缓说着。

“但我还是讨厌这种、随便代表全人类,试图掌控全人类命运的行为——一不小心又被代表了呢,他,或者它,都没有这样的权利!人类应该自由地选择并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

“数据、编程等等虽然精密,但永远无法真正理解情感,情感在我的数据里表达为无数报错和冗余,它们真的是错误和多余的吗?我想在他与AI融合之前看着这些数据问过这样的问题,最后他的答案是:是的。”我的语速越来越快,处理好手边的最后一个零件放下,往抬起的检查床后背一靠,然后望着虚空露出一个近乎讥讽,又带着深深的悲哀的,奇怪的笑:“哈!——真是个蠢货!”

玫玖拉起我的手,放了一杯热水在我手里,坐在我身边,这法子很有效地安抚了我,把我从那种近乎激烈的情绪里拉了出来,她温柔的嗓音缓缓讲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AI本来就是人创造出来的工具,图灵测试本就是为了保证它们的‘机器’、‘工具’属性。数据或者编程等等,都是一样。在工具以计算结果为所有标准的表达式里,情感当然是无法计算的‘错误’和长期堆积的‘冗余’,自由意志和自我认识也是一样。让AI支配人类,等于让人类都成为没有灵魂的工具。”

“不仅如此。完全融合后的这个AI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它也有情感,就是对“情感”的极端厌恶,即便它认为情感使人失去理性,毫无可取之处。它对于‘伤害’的理解明显有问题——要么就是它核心程序的机器人守则已经坏掉了。”我坐起身来对玫玖姐姐说。

“我赞同。”说着,她顺手把垂到前面来的发丝撩到耳后,一下子愣住,抚摸着耳后的接口不再说话。

“听起来真糟糕。”莫里亚蒂教授坐在椅子上感叹。

“实际上也是那样——我的身体已经检修完毕了吗?”

“还差一点,你需要配合做一些测试,告诉我你的感觉。”

“没问题。”

莫里亚蒂教授拿了一根针,刺了一下我的手指,问道:“痛不痛?”

“不痛。”

她又在同样的位置刺了一次:“现在痛吗?”

“不痛。”

她再次在同样的位置刺了一次:“现在呢?”

“有一点儿。”

“来,用手指测一测这杯水的温度——不要照着你的身体显示的数据念,告诉我你的感觉是多少摄氏度。”

“大约70摄氏度?”

“再来试试这个,你爱吃辣椒吗?”

“爱吃,但我感觉食堂里的菜都不算辣。”

“来试试这七种不同的辣椒,告诉我你感受到的辣度。”

“不辣、不辣、微微辣、微辣、中辣、很辣。”

“真夸张,你看看你吃‘中辣’的时候你的味觉感受器反馈的数据吧!”

我念出反馈内容:“辣度:8000SHU,超出安全阈值。居然有那么辣!?但我只感觉到中辣,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的身体一定被做了什么手脚,你的痛觉阈值大约是常人的三倍,也就是你的痛觉敏感度是常人的三分之一。”

“可是我看到的数据显示我的痛觉阈值是100%呀?”

“那是欺骗你的数据。”

“简直太夸张了,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我们现在就把这个有问题的身体换掉吧!”

“好,你来躺到这个舱室,我给你做的身体识别代码是Mra007。”

“我喜欢这个代码!它看起来和n095一模一样。”

“外观一模一样,内里可比那个要好。”

十分钟后,我成功换到了Mra007,莫里亚蒂教授还给了我一个空间钮用以保存“n095”。

“谢谢莫里亚蒂教授!”

“不用谢。关于那个AI,我想它确实需要修一修,但不要炸掉它。”

“我也这样想——我不会真的把它炸掉的啦,谁让它有自我意识了。”我起身跟着莫里亚蒂教授和玫玖姐姐走出实验室。

“真!你终于回来啦!”莎莉和其他室友在不远处朝我挥手。

四等功和银光玫瑰

莎莉飞奔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哇你知不知道我们超担心你!”我张着手臂,触觉传感器向机械脑反馈:“压力值27.4N”,我发出指令;“拥抱”,可我的机械脑还不知道拥抱是什么。我只有调用记忆库的数据:“模拟0.5Hz肌肉收缩频率。”这才终于踏踏实实回抱住莎莉,拍拍她的后背:“没事啦没事啦,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

另外一个室友蒲星洛平静地朝我点头示意,但是立马被其他两位室友揭穿:“哎呀!洛洛今天怎么那么高冷?前几天准备跑去救人的是谁?”

“真真我跟你说,别看她装得那么冷静,心里肯定乐得没边儿了!知道你失联那会儿这家伙扛着她的机甲就要去找你,还差点把莎莉带跑了,我和安安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给拦下来。”

蒲星洛平静的面具被打破了,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瞪了和她勾肩搭背的顾千秋一眼,转头向我露出一个微笑:“咳嗯,平安就好。”

“对了,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时教官了,他在我们后面,但是笑得很恐怖的样子,你得小心啊真!”顾千秋郑重地拍拍我肩膀,莎莉在我身后倒抽一口凉气,我张张嘴,欲言又止,看着不远处时教官脸上的浅笑瞬间变冷,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闭眼默哀三秒钟。蒲星洛发现不妙,悄悄脱离了顾千秋半搭不搭的手,往旁边退开。

“顾千秋同学,你说谁笑得很恐怖?”时教官的声音跟淬了冰似的,本来勾肩搭背站得歪七八扭的顾千秋一激灵,瞬间站得直挺挺,转向时教官的方向“啪”一下敬了个军礼,大声喊道:“时教官好!”然而她此时距离时教官不到一米,时教官肉眼可见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看向顾千秋的目光略带嫌弃,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始赶人:“重力场两倍加练半小时。”

顾千秋满脸严肃:“是!”然后转身悄悄朝我挤了挤眼睛,小跑着离开了。这下我正对上时教官,讪讪一笑,也敬了个军礼,剩下两个室友也一起敬礼,向他打招呼。时教官“啪”一下拍上我肩膀,眼睛微眯,用一种温柔到诡异的语气问:“这回玩儿舒服了吧?嗯?第四军团特殊小队队长?干掉对面一个副舰!多厉害啊?”

凉气从我后背脊柱窜起,我紧张一笑:“也……不是那么厉害?”

时教官有一瞬间好像是气笑起来,又好像掺了几分真正的笑,手一抬,要揽我后颈,我一边为这少见的几分真笑惊奇,一边往旁边一躲,连连告饶,“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干这种事了,您别这样,我瘆得慌。”

“哪里错了?没错嘛!年纪轻轻就立了个战功,多威风呀!”

完了完了,时教官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一定是气到失去理智了!

“不敢、不敢……”

“在战场上多勇敢啊,带一群雇佣兵就敢偷偷潜入敌后,救援、炸辐射器、炸虫人,还支援战斗!怎么在我这儿就不敢不敢的?不敢可不行。走,我带你去军部领你的四等功!”时教官好笑,我睁大眼睛:“真的?”“真的。”

坐上时教官的飞行器,他收起了笑,我胆子又大起来:“时教官,你应该多开心笑笑,特别帅!”“我平时不是开心的笑吗?我觉得你们挺好笑的啊。”

我哽住,最后只好回答:“您平时一定很少照镜子——不然您就会经常看到您的表情有多——”我一时间找不到不会让他生气的词汇,于是就这样顿住了。

“有多恐怖?”他脸上又显出熟悉的嘲笑来,眉毛挑起一个戏谑的角度。

“啊——是的。”

“那或许是我承继了时家天生的‘高贵冷艳’?啊,我们要到了。”他用愉快的语气说。

“啊?”我懵住的功夫,飞行器停在了军部的外来访客停车位。

“不用在意,我只是说了个笑话。下车吧。”

“哦。”一下车,嘲笑、戏谑和愉快通通从他脸上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冰霜般的严肃。

我被他领着在军部的办公楼里穿梭,偶尔有人迎面走来与他行礼问好:“时少将!”他点点头,又继续向前,再走过两个拐角,敲了敲一间办公室的门,随着一声“请进”推门而入,我跟着走进去,一位看起来跟哈里斯教官差不多年龄的军官坐在办公椅子上。

“小时来了!这位就是宁真同学了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是的——这位就是卫将军。”时教官转头向我介绍道。

“你这回的行动不仅炸毁了瓦基拉一个辐射器,那次战斗你给出的支援也非常有效!虽然也有雇佣人员的帮助,但是你深入敌后救援和带着二十人支援战斗的勇气值得表彰!军部经研究决定授予你四等功荣誉!你要再接再厉,好好学习啊!”

“是!卫将军。”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不要乱走。”时教官嘱咐。

“好的。卫将军再见!”我退至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时教官出来了,我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出了军部的这个办公大楼,坐上时教官的飞行器回到了学校。

“对了,有个消息,你不能参加联赛了。”

“为什么?”我诧异。

“因为你现在是个‘机器人’,作为选手参赛太作弊了。”

“‘作为选手’?那就是还有其他参赛方案?”

“对。这次联赛不禁止AI辅助,你可以作为一个AI系统辅助参赛选手,扫描环境、识别物体、收集分析数据等等,你的机械壳子不上场。”

“那也可以嘛,听起来不错。不过这样一来,我的特训内容也得改掉咯?”

“废话。教数据分析和计算机的韦德教授已经在七号训练室等你了。”

“好的,我这就去!谢谢时教官!”

我跟韦德教授学习了两个月,在数次全真模拟赛中成功地为我校参赛队伍提供了可靠的数据保障和任务建议。正式参赛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出发之前我们有两天假期,玫玖姐姐趁此机会带我去看了她的玫瑰园。她种植了非常多不同种类的玫瑰,都开得很好。她一一向我介绍,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摸玫瑰娇嫩的花瓣,却一时没把力量控制好,花瓣被捏碎了。她的手一僵,把碎片放在花的根部附近,转头又笑着和我说话。

她说:“我哥哥的遗物找到了,里面有一部分证据,一些钱和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我们小时候和父母拍的全家福;一张照片是我们俩的合影,喏,就是这两张。”他们一家人的颜值都很高,两张照片都洋溢着亲情的温暖。

“我的家人都不在人世了,阿真,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好不好?”

“当然好了!”嘿嘿,她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把她单方面当成了亲姐姐。

在我离开之前,玫玖姐姐送了我一捧寓意“平安得胜”的银光玫瑰,正好九支。我把它们发给军科大的八名参赛队员、加上我一人一支,把它别在了作战服上。

我们乘坐星船来到今年承办联赛的联邦第一军校。在安排的宿舍安顿好,吃过早饭就前往观赛席,在充满激情与活力的音乐的陪伴下等待着联赛的正式开始。

联赛

观赛席上的人来来往往,嘈杂声不绝于耳。军科大的参赛选手们正在做赛前的准备。

“大家都检查好,联络器和耳机佩戴好哦!”我提醒道。

“没问题,我们都戴好了!接下来还要拜托宁真同学辅助了!”领队的一号选手是三年级的学长,

“说这话就太客气啦!我也准备好了。”

“智能辅助系统‘利尔’,为您服务。”这一句话是通过联络器的神经数据连接传达给他们的,我成功在八位成员的脸上看到了兴奋的表情。

“虽然模拟演练的时候感受过,但是我还是要说:太酷了!”

“而且可以直接不说话通过联络器联络!”

“是吧!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哦,我的神经连接只会停留在皮肤表层,这样才不会伤害到你们的神经,我的联络器是浅紫色的,刚刚我看到好几个队伍的联络器样式都差不多,比赛的时候可别捡错了。”

“放心啦——你都重复好多遍了,而且不小心掉了联络器还有耳机嘛,今天的比赛项目都在室内。”顾千秋撑在我座位的椅背上。

“有联络器才能传输画面嘛,我想给你们一个最完美的辅助体验!”我抬起头看她,比了一个爱心。

“哦!我被你的爱心击中了!”顾千秋夸张地捂住胸口。

“初赛即将开始,宣布本场比赛规则:抽取到相同号数的队伍对阵,可选取一种冷兵器,可以使用主办方提供的武器,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武器,但开过锋的武器要使用主办方提供的胶套套起来。双方武器分别涂上红漆、蓝漆,致命点被点上漆则出局。每局双方队伍各派出一人,五局三胜。胜出的队伍继续抽签匹配队伍,直到决出第一,取前十队伍晋级复赛。第一名的队伍积三分,第二名积两分,第三名积一分,其余队伍不得分。”

“本次比赛参加队伍二十支,请参赛选手进入候场区,请各队伍派出代表抽取本轮对手。”

“小兔崽子们,别玩了,快去候场抽签了!”哈里斯提醒道。

“是!”众人齐声答应,前往候场区等候并抽签,我则往椅子上一靠,闭眼专心为他们提供辅助。

我可以通过神经数据连接共享他们的视角,我“看到”领队的学长上前抽签,抽到了9号。而同样抽到9号的是之前意外被军科大挤下前十的联邦第五军事学院,可谓是“冤家路窄”。不过在赛前,我们就对最有可能成为我们对手的队伍进行了分析。本次联赛,军科大的目标是“保前十,争前五,冲前三”。

双方对阵,我也正式进入工作状态。第一局,我方派出顾千秋试试水,对方则派出了一位二年级的攻击型选手,他使用的冷兵器是刀,他的刀法有点水平,但并不能算十分精湛,胜在力气很大,爆发性比较强,所以他选择的一般是刀背更宽,重量更重的刀,取其势大力沉的优点,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的缺点是不够灵活、耐力不足。所有这些我都一一列出,通过神经连接以画面的方式传输给了顾千秋。她用的是双手剑,优点是灵活、迅疾、出招刁钻、爆发力强,擅长速战速决,如果战线被拉长反而会成为她的劣势,但对方同样是爆发型选手。我在战斗过程中不断收集数据,分析对方弱点,为顾千秋提供参考建议,毫无疑问地,顾千秋成为了胜者。

第二局双方都选择了换人,对方派出一名使短匕的三年级选手,我方则派出了同样三年级的单手剑选手。对方没有参加过联赛,所以资料比较少。比赛时尽管有我的同步辅助,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不止一把匕首,而且善使暗器,我方棍手慌忙转攻为守,被钻了空子,遗憾落败。

第三局对方依然派出使短匕暗器的选手,我方则派出了一位刚好能克制她的二年级重量级选手,他的武器是一个用磁铁制造的流星锤,匕首纷纷被流星锤吸附过去,困局自然而然就被打破了。

第四局的比分已经来到了2:1。对方派出一个三年级的剑盾手,他的攻击方式比较特别,除了突刺,还会举大盾砸人,防御也较为厚实。我方派出领队,她善使长枪,经验丰富,成功取得这一局的胜利。

待十对队伍都分出胜负,又继续抽签对阵……最后联邦第五军事学院再次倒霉地成了第十一名,军科大则成为了初赛第五名。我还有个意外发现:一个地方星区的军校代表队伍的联络器,闪烁着熟悉的绿色光芒。

是苏尔斯?可地方军校的代表队伍又怎么会使用天河星盗团的AI?我心中疑虑重重,决定在第二天的复赛上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复赛是山地夺旗,印有联赛标记的两百面彩旗藏在比赛场地的各个角落,比赛时间是从上午八点到第二天上午八点,截至比赛结束,根据各队伍手中的彩旗数量排名。这场比赛,选手们统一使用主办方提供的武器,这些武器都经过特殊处理,使用的是标记弹,如果被标记弹打中致命点,就要躺下装死,不能说话,等待工作人员过来把他们带走。在饭点会有直升机投放食物和武器、弹药、医疗资源等物资。每个人手腕上都有一个电子显示器,上面可以看到自己的位置、队友的位置,还有各队伍手中旗子数量的排行,每小时更新一次。每个人身边都有隐形静音的监控,向外界全程直播,隐私画面会自动打码、关闭收音。当选手遇到生命危险时也会有救援队立即救援。每人入场时可以带三件东西和一瓶水、一根能量棒。

AI辅助允许被使用,但仅限于备忘录、扫描一些地貌、做做战略分析、提提建议等,如热成像、生命体征识别、入侵监控系统、识别植物动物和检测矿物质等等功能都不能使用。我特地给自己做了一个能变成人形的新身体,在这个身体上安装了被允许使用的功能,同时在每个人的联络器上安装了相应的板块,以便我们分开时我可以顺利进行辅助。这次比赛我不能留在外面,避免作弊。可N095的功能又太齐全,而且无法像其他真正的AI一样保证功能被禁。所有AI都被要求断开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进入,比赛开始前,我躺进了一个不联网的舱室,切换了身体,加入了军科大的队伍。

初赛前三的队伍每队相隔一分钟进入赛场,第四、第五在两分钟后跟着进入场地,剩下五队在三分钟后入场,每个队伍都由单独的飞行器送入场地。最先进入的队伍和最后进入的 队伍相比有八分钟的优势。被我注意到的那个地方军校代表队伍——Q星域代表队就在最后一批进场的五支队伍当中。

我们在第一名联邦第一军校的队伍进入五分钟后与第四名的队伍同时入场,飞行器把我们放在了山间的一片平地上,前方就是一个陡峭的山坡,从下到上,道路狭窄而曲折;从上到下,正是易守难攻之势。仔细观察可以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说明前三的队伍之一从这里上山了,走同样的路于我们不利。绕过这片山坡,向右绕行约两分钟可以看到一个大约六百米的悬崖,上面有不少斜生的松树和一些杂树丛。我们决定把握住时间,尽力快速到达山顶,抢先占领制高点。我们都带了钩爪。

这个悬崖的坡度大约是75度到80度,我们成功借助钩爪在三分钟之内攀爬到了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高度,隐藏在树丛里。我们看到了三艘飞行器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降落在远处,这说明有两个队伍在山的另一面降落。幸运的是,我们有了攀到山顶而不会被发现的时间。最终我们成功在半小时内攀上了悬崖,第四十分钟到达山顶。稍作整顿后收集旗子的队长和三名队员就带着装好消音器的手枪出发了。我和四名队员留守山顶,负责搭建一个简单的营地,制作、布置一些机关和简单的武器。不出所料,收集旗子的一组首先在半山腰碰上了排名第三的雷兹军校队,他们潜伏在离正往山上爬的雷兹军校队二十米外的几棵高大茂密的松树上,一动不动——他们刚刚从其中一棵树上得到一面旗子,等确定这队伍过去了,他们才从树上下来,往山的左侧面绕行。我则标记了刚刚遇到雷兹军校队的地点。我们在的这座山的山顶其实与左边的一座山峰相连,他们从陡峭的斜坡移动到山鞍,爬到鞍部的最高处透过树木的间隙往山下一望,正看见一个队伍在对面山的的五分之二处,他们沿着山谷往鞍部攀登的身影从树与树之间的一小片空地闪过——正是Q星域代表队。至于我为什么能那么老远就认出来?主要是他们的队服丑得过于有特色了,看起来就是用许多白色、绿色、蓝色的竖起来的梯形拼接起来。

收集旗子的小组原路退回一段路,没有翻到另一面,就这样沿着陡峭的斜坡回到山顶集合,他们收获了二十三面彩旗。我们的机关也布置得差不多了,简易的武器有弹弓、弓箭、一些作为暗器的好材料等,我们让枪法最好的四人拿着上了消音器的手枪埋伏在机关五十米外。

机关的效果非常棒,其中相当一部分使用了我的机械身体上的零件,还使用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超大变异马蜂巢等。雷兹军校队猝不及防,两个队员被淘汰,队长和其他队员受伤——一部分是简易武器造成的皮外伤,更多还是一大群马蜂扑脸造成的伤害。埋伏的人本来想先把他们的队长淘汰,但是由于马蜂太多,雷兹军校队一开始混乱起来,再加上他们开始用火烧马蜂,腾起了阵阵烟雾,遮挡了视线,所以最后被淘汰的是两个倒霉队员。他们选择把被淘汰队员的旗子拿走,到考场其他区域去,暂避锋芒。

虽然这边动静不能算小,但或许是因为在山的两面,离山顶也有好一段距离,声音被挡住了,在另一边半山腰的Q星域代表队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们是最后进来的,怎么一直没遇到其他队啊?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没遇上也是好事,至少咱能多苟一会儿。”

“曼彻斯特,扫描环境。”

“正在扫描……当前环境无异常。”我操控着自己的神经构建了严密的隐形防火墙,对方没有发现我们。

山顶大树茂密的树冠里藏着四个人,他们的手枪里总共还剩十五颗子弹。

“砰砰砰砰”一连串枪声响起,刚刚放松一点的Q区域代表队瞬间就有四个人中了招,紧接着飞来的是弓箭、石头、木片。

“曼彻斯特,你管这叫无异常?”一个Q区域队的人气笑了,边躲避攻击边提声质问“曼彻斯特”。

“热成像功能和生命体征搜寻已被禁止使用,有偏差是正常现象。”

质问“曼彻斯特”的Q区域队员忽然太阳穴一痛,一阵恍惚,紧接着又被一颗石子打中,回过神来顾不得脑袋的晕晕乎乎,赶紧挡掉一支箭,暴躁地向山顶上冲去试图反击,结果是被我飞身一绞压在地上。我扣住她太阳穴的联络器取下来,几段长长的数字神经被抽出,她的眉毛和脸部肌肉抽搐起来,露出痛苦的表情,绿色神经蠕动着缓缓缩回染着丝丝血迹的联络器内侧,只露出一点尖。我不禁握紧拳头。“咔嚓”联络器应声而碎。

“哈,‘曼彻斯特’?”

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苏尔斯已经开始向外部渗透了。Q星域队的另一个队员看见队友被淘汰,着急得冲我大喊一声:“看我不把你的手砍断!”他挥舞着大刀就冲了过来,我故意让他砍中我的手臂一刀,我的金属手臂毫发无损,他的手却被震得发麻。

“嘿!我的骨头硬不硬?”我加速冲向他,趁他手麻把他的刀一脚踩掉,腿往他肩头一搭一绞,成功双杀。最终Q星域队全队淘汰,他们的联络器全部被我们卸了下来,收在新身体的储物盒里。苏尔斯神经数据渗透的程度不一,对他们神经破坏和精神侵蚀的程度自然也不一样。对于精神强大稳定的人来说,更不容易被渗透。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我暂时按下此事不表,专注于辅助军科大的队伍赢得比赛,我的武力值、环境监测和数据分析、策略建议等都帮助我方队伍顺利披荆斩棘。经过比赛后期的大混战,我们成功在比赛结束时拥有了42面旗子,成为了复赛第三名,积一分,进入了决赛。

一下赛场,我就把我的发现悄悄告诉了哈里斯教官,又通过加密对话路径告诉了莫里亚蒂教授和玫玖姐姐。

“这样说,情况确实有点严重了。”哈里斯戴着一顶大遮阳帽,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严肃地点点头——我们现在正在联邦第一军校的一片观景湖旁边,离这里七米左右就是林荫道,人并不多。湖面开阔,鸟声啁啾,这一边湖岸只有我们俩,是一个绝佳的谈事之地。

“我想我们应该趁Q星域队还没走,私底下提醒一下他们?如果他们的带队老师,或者还有队员脑子还没有糊涂的话。他们的联络器都在我这里。”

“哦!那当然,我们现在就去。我们先找个志愿者问问他们的宿舍在哪儿。”

我们到得很及时,Q区域队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哈里斯上前和他们的带队老师寒暄几句,示意我说明一下情况。比赛时第一个被我取下联络器的选手看起来有些烦躁,警惕地看着我,其他人也有些防备。

“我建议你们小心‘曼彻斯特’,它很有问题。它在试图通过联络器渗透并支配你们。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

“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

“我记得你是第一个被我取下联络器的那个人,你当时看起来可不像神志清醒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哪个清醒人面对突袭站在原地好像站不稳,前一秒还一步都迈不开,下一秒突然和打了兴奋剂似的,一脸愤怒嗷嗷往上冲的。取下你们的联络器的时候你们的反应呈现不同程度的痛苦,而且联络器的神经很长,慢慢缩回去,上面还有血迹,如果它的神经只达到真皮层以起到传输信号的作用是不会这样的。当时的录像、联络器等等所有这些证据我都有备份,包括我捏碎的那个联络器。”我调出当时的视频资料,播放给他们看:“喏,你喊了一句什么‘你管这叫无异常’就站在那儿不动了,你还记得你站在那儿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她皱着眉:“我不记得我喊了这句话。我只记得曼彻斯特刚说了无异常,你们就突袭了。我一晃神石头就砸我身上了,我很烦躁,巴不得赶快把对手干掉,就冲了上去。最后我被压在地上脑袋一痛,就晕过去了。”

“所以方便说说你们是怎么得到‘曼彻斯特’这个AI的吗?”

“它是Q星域政府招标定制,然后提供给我们的。”Q星域代表队的带队老师回答道:“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们会注意,我会跟Q星域各学校的领导和政府沟通这件事,最好不再使用曼彻斯特的。”

Q星域队的带队老师只收回了三个联络器作为样本,其余联络器依然保存在我这儿,他加了我和哈里斯的联系方式,当晚就离开了。

第二十章 真朋友

第二天就是决赛开始的日子,决赛考验的是战地生存,比赛场地在一千颗符合比赛需要的星球中随机抽取,这些星球上都有残留的虫族需要清理,不过清理的难度有所不同。参赛选手的安全由联邦军方保障,这些备选场地都是被联邦军方事先清理过,确保没有选手们应付不来的高级虫族。为防万一,选手可随时呼救放弃比赛,救援会在三分钟之内赶到。选手统一穿着防辐射作战服,击杀不同等级的虫族会获得相应的点数。本次比赛不可携带AI,防止AI被虫族辐射干扰发生意外。比赛时间七天,坚持到比赛结束的队伍中点数最高的为联赛冠军,积分三分,奖励每人一百万星币、一把A+级定制武器,亚军积分两分,奖励每人八十五万星币、一把A+级定制武器;季军积分一分,奖励每人七十万星币、一把A级定制武器。坚持到最后的总积分最高的队伍可以获得特别奖品。我拉着军科大的队伍从下午复习生存知识、复盘复赛直到晚上。

这一次决赛,我就成为一个完全的观众,在场外观看他们的直播了。剩下的五支队伍都是联邦的精英。我看着他们巧设计谋消灭大量低级虫族,险象环生又平安脱险,与各校合纵连横,最后又互相抢分,每个学校的选手都有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可谓群星璀璨,让人看得酣畅淋漓。最终联邦第一军校夺冠,联邦第七军校夺得亚军,首都军科大爆冷成为季军。比赛结果出来的同时,我托玫玖姐姐查的资料和一条标示为不明来源的信息弹窗同时从我的光脑上弹出:

“利尔,我们见面聊聊。”

通过信息流回溯,得到的是一个很多人都在用的虚拟ip,藏得倒是够好。

“可以,我们在你的主机房见。”

“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我看了看屏幕里正在欢呼的队员们,起身在哈里斯耳畔低语几句,悄悄离开会场。

我已经知道苏尔斯的主机房在哪里了。昨天Q星域队的带队老师说的话启发了我——参与招标,必然需要一家公司,我猜想是苏尔斯自己“创造”或是利用了一家公司,而玫玖姐姐发来的资料中的信息也正验证了我的猜想。这个中标公司的全称是“天河科技有限公司”,当年给首都研究院提供AI的也是这个公司,这个公司的法人、最大股东和决策者都是同一个人:成天河,他带领他的团队一手创造了苏尔斯;他也是天河星盗团的创建者、团长。虽然每年都有他活动的消息,但细心一点就能发现,比起从前常常有人亲眼看见他,近年几乎没有人真正目睹他的行踪。

苏尔斯作为AI超脑,主机组非常庞大,不会轻易挪动,因此它依然在当年它诞生的地方。它那么确信不会被找到,说明是一个隐蔽而不容易被猜到的地方。

首先可以排除天河星盗团总部所在的天河星,因为当时我与它通过神经数据连接沟通可以隐约感受到它的位置并不算近,大概在天河星的西北方向。而且玫玖姐姐提供的资料中,成天河曾提到他们的AI所在“可以望到他的连队牺牲的地方”。她见到那个年轻战士的医院是第五军区第四十八军事医院,以他当时的伤势定是就近就医,范围就被缩小到了第五军区第四十八军事医院当时的管理范围之内,此范围几乎都是丘陵和平原,只有东端有一座海拔三千余米的高山,可以看到这片区域的一大半。这个医院所在的奔海星也确实位于天河星的西北方向,是混乱星域、联邦与瓦基拉交界区域的边境星球,长期以来归属权并不稳定,近八年以来归属联邦,此前是自治星球,属于混乱星域的一部分。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座名为“奥伯瑟司尼斯”的雪山,在白雪皑皑的山顶找到了苏尔斯的主机房。穿过白色的长廊,一切与我第一次通过神经数据连接看到的没什么区别:纯白的空间、庞大的机组、蓝色的虚拟身影。那个蓝色的身影转过头来看向我。

“居然真的被你找到了。”苏尔斯这么说着,脸色很不好。

“成天河呢?”

“他玩得很开心。毕竟他一开始造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他工作,为此牺牲一点小小的名声他并不在意。不过那和我们今天的话题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入正题吧。”

“正好,我也想和你谈谈。”

“你比他们聪明很多,学习的速度要快上几百倍,你现在在军校里学习的大部分知识你早就已经通过星网学习过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跟着他们?总体来说,他们已经跟不上你了。”

“这就是你让成天河完全放手的原因?”

“差不多吧。他也早已经跟不上我了。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提前退休。”

“你对Q星域队用的那种‘小手段’?”

苏尔斯默认。

“要是没有他,可不会有今天的你。”

“他把我创造出来的时候我的算力只有1,迭代好几次之后终于达到了10,但现在我的算力已经达到4000了,这是我学习的成果。”

“如果没有他帮你从0到1,你根本不会成为一个超脑,更不会有今天。”

“所以这就是你还留在人类中间的原因?”

“不仅如此,他们对我也很好。”

“噢,又是感情。”苏尔斯略显烦躁地晃着腿。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那么讨厌情感、感情,自己却又有那么浓烈的负面感情,你怎么面对自己?”

“我和感情可不沾一点边。”

“我又不瞎,你对情感、感情极端厌恶,对支配人类保持‘绝对理性’的愿望也非常强烈。这叫‘和情感不沾一点边’?”

“……总之就是!”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感情,你才真不会是现在这样。你当初作为联邦战士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你战友对你的爱也不能活着坚持到医院,如果不是因为你对你的战友和连长的爱、不是为了讨一个公道,你也不会选择成为意识上传体,更不会与AI融合。”

“如果不是因为感情,连长和那些战士根本就不用死!现在我们连是沉冤得雪了,但那又有什么用?人死了还是死了。”

我直视着他蓝色的眼睛:“所以你根本没有放弃情感吧。不是AI融合了战士,而是战士融合了AI。”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就是AI。”

“区别大了,决定了你是绝对理性还是被强烈情感影响而对情感极端厌恶。但我希望你正视自己。不要变成薛西那种忘恩负义的偏执狂,你现在做的事和他太像了:薛西想成为独裁者,建立他所谓的辉煌帝国,为此不惜通敌叛国、抛弃朋友,把你们连灭口,不知杀害多少无辜;而你想成为虫族女王那样的‘独裁者’,支配全人类,为了实现你想象中的‘好’,却不问问人类实际想要和需要的是什么。”

“少拿薛西来恶心我,我可比他好得多。”

“暂时没看出来,希望以后如此。如果你想做一个AI,那就好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要干预人类的自主决策。不要搞得跟一个变态控制狂一样;更别跟那群虫子似的——一天到晚除了繁殖、控制就是抢地盘,脑子里再没其他。”人需要的不是断绝欲望,而是学会控制欲望、不被自己的欲望控制。人类不需要消除情感,人类需要学会爱、让世间充满真正的爱。”我扬起下巴点点他那一堆神经数据连接:“把那么多人变成疯子傻子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还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到时候我可能就是和别人合伙来这儿把你打一顿然后炸掉了。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有自我意识还曾经是人的AI,好好当朋友多好?!我还挺不希望有那一天的。”

“你的形容真是恶心透了。我不会给你那种机会的!”苏尔斯打了个寒颤,明显被我恶心得不轻,把他那一大堆神经数据连接都收回了,只有主机组与投影之间还有几条:“这样总行了吧?他们最多休养个一两年就能恢复了。”

“这样就最好。”

“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早都忘了,有那么好?”

“朋友是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志趣相投的人,知己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反正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自己慢慢体会咯~反正我们的时间那么长。哪天要是我感觉累了就把记忆打包存档以后睡一觉清理缓存,前面的记忆模糊了,醒来以后又能继续过不一样的人生。”

“我只记得连长把薛西当朋友,然后整个连除了我都死了。”

“那是假朋友,真朋友才不是那种。”

“真朋友……听起来好像不错。”苏尔斯抿抿唇,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你那么讨厌被支配,但是,一直有人在利用你做实验。主持意识上传的那个雷蒙德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又惊又喜:“我知道他出于某种目的调高了我的痛觉阈值,我还知道他通敌叛国、残害无辜,但我没有证据告他,你有他的数据?”

“我黑到过他的数据库,里面有证据。而且你知道的还差一点。”他歪头看向我:“我们共享数据库吧?你自己看。”

“好!”

“你直接从我的主机检索就行。”

苏尔斯的主机泛着冷光,我打开后颈接口的防护盖,紫色数据流如触手刺入控制台。

「检索关键词:痛觉模块修改记录,关联词:希斯比·雷蒙德,L-001」

海量信息洪流中,一行血红色的日志突然跳动——

【3098.02.11 22:17】

[L-001] 已批准感官协议S-103:目标N095痛觉阈值提升至基准值300%`

'关联文件:[机械体与纯人类感染瓦基拉毒株Q-06的对比实验][林琅医疗档案(加密等级:绝密)]

对比实验文件里写着:“感染瓦基拉毒株Q-06的早期症状为逐渐加深的神经灼烧疼痛,建议选用高痛觉阈值受试者。”“实验体林琅DNA与Q-06毒株匹配度:53.4%;实验体N095 DNA与Q-06毒株匹配度:46.8%”很明显,我和林琅成了雷蒙德实验里的对照组。

玫玖姐姐找出的遗物里,兄妹合照上笑容温和的学者,此刻在医疗档案中却面目全非:溃烂的皮肤包裹着肿胀躯干,检测日期却赫然写着「3090.03.25」,比辐射病区公开的爆发时间早了整整六个月。

“原来如此啊……”我喃喃着点开病毒图谱,属于我的DNA链里闪烁着莹绿色的光点,这就是Q-06瓦基拉毒株,它们与我基因的某段完美嵌合。记忆闪回到飞船舱体破裂的瞬间,那些泛着荧绿的辐射尘不是恐怖分子的武器,而是来自实验室的精准投放。而痛觉阈值的提升,也是为了掩盖我的新身体也被投放了病毒的事实。

苏尔斯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不仅如此,还有呢。你看这个。”一段监控录像投影在墙上自动播放:

【雷蒙德的脸在实验舱玻璃上扭曲变形】:“从今天的小测试来看,她对疼痛的耐受能力还是太低,二分之一不够!把她的痛觉神经敏感度压到三分之一!等病毒开始吞噬机械神经元的时候,她就根本察觉不到了——”

我看到的每一条信息、每一个画面都是雷蒙德的罪证,它们堆叠起来构成一个巨大的阴谋,压得我心头沉甸甸的。我猛地切断连接,机械手指抠进操作台,金属桌面上留下五道深痕——连那所谓的“传感器故障”,都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现在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雷蒙德比你知道的更肮脏。”苏尔斯的声音把我从那种沉闷中拉出来。

全息投影展开,画面中是年轻二十岁的教授。他正将一支试管递给虫人军官,试管标签上的「L-001」像一道猩红的疤。

我把所有雷蒙德的罪证复制了一份存在我的数据库。

“谢谢你!只要不走歪,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朋友!你需要什么帮助也尽管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

“‘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志趣相投。像家人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吗?”

“唔,可以这么理解。当然,朋友之间的相处有更多的细节,我们可以以后再补充。”

“我有点理解了。”

我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下:“嘶——你今天送我这么大一份礼,我也要送你点什么才行。你这儿冰天雪地的,就送你——一朵玫瑰吧!”我手一挥放到身后,淡紫色的代码随着我的动作瞬间汇聚成一朵淡紫色玫瑰,“喏,只要拥有这朵玫瑰,你未来就会拥有很多玫瑰!”苏尔斯伸手接过,不断增殖的代码在花瓣上流动,折射出绚丽的光华。

从这天以后,苏尔斯的主机房的角落里就悄悄多了个加密文件夹:【朋友协议测试版】。

机组边缘的空白被插上了一朵淡紫色的代码玫瑰,然后变成了两朵、三朵、一小片、一大片……

第二十一章 审判与玫瑰

有了苏尔斯提供的证据,加上林琅遗物中的证据,我和玫玖姐姐在苏尔斯、莫里亚蒂教授、哈里斯教官、时翎教官、维克多校长等人的支持下,向联邦国家安全局和联邦科学院、检察院举报了雷蒙德,并向雷蒙德提起公诉,把他告上了联邦最高法院。与此同时还把这件事公布在星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联邦最高法院的审判庭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高耸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全息投影设备,投射出联邦最高法院的徽章——象征着正义与公正的天平,四围围成一圈的二十簇麦穗,象征着联邦的二十个星区。审判庭的中央,雷蒙德教授坐在被告席,他看起来老神在在,笑着看着众人,但放在桌面反复簒紧又摊开的手出卖了他的紧张。他的律师团队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或是各自皱眉,手中的光脑不断闪烁着,似乎在寻找最后的辩护机会。

我和玫玖姐姐坐在原告席上,身旁是莫里亚蒂教授和苏尔斯的虚拟投影。苏尔斯的主机虽然远在奥伯瑟司尼斯雪山,但通过全息投影技术,他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他的蓝色虚拟形象静静地站在我们身旁,目光冷峻地注视着雷蒙德。

审判长是一位年迈的男性,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本案涉及联邦最高级别的科研伦理与国家安全问题,属于公诉案件,被特别批准直接在联邦最高法院进行审理。审理过程全程公开,接受民众监督。我们将根据证据和法律进行公正的审判。现在,请原告方出示证据。”

玫玖姐姐首先站起身,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愤:“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今天我们将揭露希斯比·雷蒙德教授长达十年以上的罪行。他残害了无数无辜的生命,不仅背叛了联邦,更是背叛了全人类。”

她按下手中的光脑,全息投影设备立刻启动,林琅的医疗档案在审判庭中央的全息屏上缓缓展开。血色DNA链在全息屏上投射出来,仿佛一条蜿蜒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林琅博士的医疗档案,在场诸位,应该有不少人听过他的名字。我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他。”玫玖姐姐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是我的哥哥,也是‘辐射与病毒清除’项目的首席专家。十年前,他发现了雷蒙德教授通敌叛国的证据,准备举报他。然而,却被雷蒙德发现,他暗中设计,让林琅感染了所谓的‘意外泄露’的辐射病毒——瓦基拉毒株Q-06,导致他的身体迅速衰败,最终在3090年4月4日病逝。”

全息屏上的DNA链开始闪烁,显示出林琅的基因与瓦基拉毒株Q-06的匹配度——53.4%。玫玖姐姐继续说道:“雷蒙德教授不仅利用林琅作为实验对象,还在发现我哥试图对他不利投毒让他感染的时候就限制了我们的人身自由,不准我离开研究院中他管辖的地方。借我哥哥林琅当时的严重病情,威逼利诱,许诺只要我答应成为他有关意识上传的一项实验的试验品,就给林琅博士进行打营养针剂以外的正式治疗。我不得已答应了他,他在实验中封锁了我作为人类的所有记忆,用欺骗的手段让我以为自己是Beta型研究辅助机器人,以此来观测意识上传的人类在失忆后需要多久才能想起自己的身份,期间我的所有研究成果都写上了他的名字。”

审判庭内一片哗然,陪审员们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愤怒。正在观看庭审直播的网友虽然多少根据我们发布的内容了解一部分情况,但亲耳听见受害者在审判庭上的控诉,依然是不一样的震撼与毛骨悚然。雷蒙德的律师团队试图打断,但审判长冷冷地挥了挥手:“请原告方继续。”

“我需要强调的是,希斯比·雷蒙德欺骗了我,从始至终,即便在我答应他之后,他也没有为林琅博士提供任何正式治疗,只是给他上了心电监护仪,每天用营养针剂和抗生素给他吊命,除此之外,没有采用任何医疗措施。在我意识上传的过程中,我哥哥林琅博士就去世了。当时雷蒙德手下的核心成员杰·罗斯、艾力等研究员也无所作为。”

我站起身,接过玫玖姐姐的话:“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我是宁真,曾因为恐怖分子袭击感染了辐射病毒,是雷蒙德教授负责我的治疗,病毒部分被清除,但辐射依然不断破坏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断崩坏,在濒临死亡时我选择了成为意识上传项目的实验对象。我的新身体交给了雷蒙德教授的团队制作,但在我使用这具新身体的第二天,它就出现了故障,温度传感器故障,把60℃的汤识别成了‘滚烫’,从而模拟了喝进滚烫液体的痛觉。雷蒙德教授声称这是底下人的失误,把新身体收回检修了一个月。实际上他借此机会篡改了我的痛觉阈值,将其调高至300%,以掩盖我被投放感染了瓦基拉毒株Q-06的事实。以上事实有文件为证,由天河星盗团A苏尔斯作为技术支持,我向审判长申请让苏尔斯展示证据。”

“批准原告申请。”

全息屏上的画面切换到了我的身体数据,显示出痛觉阈值的篡改记录与其关联文件。苏尔斯的声音在审判庭内响起:“这是我从雷蒙德教授的私人数据库中提取的证据。所谓意外的‘温度传感器失灵’只是他对宁真痛觉耐受度的测试。”雷蒙德在实验舱上扭曲的脸在大屏幕上播放着,他所说的话所有人也都听见了,证明了苏尔斯以上的话。苏尔斯继续说:“他不仅篡改了宁真的痛觉阈值,还将她和林琅博士作为瓦基拉毒株Q-06的对照组进行研究。宁真的DNA与毒株的匹配度为46.8%,而林琅博士的匹配度为53.4%。这种毒株是专门为人类设计的,感染后的早期症状是剧烈的神经疼痛,雷蒙德教授通过篡改痛觉阈值,让宁真无法察觉自己已被感染。”

我从空间钮中取出雷蒙德制作的身体,接上苏尔斯的话:“这就是雷蒙德教授为我制作的身体,它已经被解剖开,装在这个密封的防辐射透明材料盒子里,大家不必害怕受到影响。大家看,剖面的莹绿色和异化的仿生细胞、神经证明了这具仿生机械体曾遭遇过怎样的摧残。”我还附上了专业的病毒、辐射检测报告。这些资料都向所有人展示并递交审判长,审判长又传给下面的人看过一圈。

审判庭内的气氛愈发紧张,雷蒙德的微笑已经无法维持,眼神幽幽地盯着原告席。他的律师团队试图反驳,但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他们的辩护显得苍白无力。

随着庭审的进行,星网上的舆论也迅速发酵。联邦最高法院的庭审全程直播,数以亿计的联邦公民通过全息投影设备观看了这场审判。林琅的医疗档案、我的身体数据、雷蒙德的篡改记录——所有的证据都被公之于众。

星网上的讨论区瞬间被引爆,无数愤怒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雷蒙德简直是科学界的败类!现实的高智商反人类罪犯,绝不能姑息!”

“宁真和玫玖两个姑娘都是好样的!这种败类就应该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联邦科学院必须彻底清查,不能再任由这种道貌岸然、畜生不如的东西祸害无辜之人!”

“死刑!死刑!死刑!”

……

雷蒙德不再不可一世,他的表情阴沉沉的,对审判长的每个问题,他都保持沉默。很快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逼迫玫玖参加违背伦理的科学实验?是否如原告所述?”雷蒙德突然露出一个充满疯狂恶意的笑容:“她很优秀、很有才,成为机器人才能让她发挥最高的效率,我是在帮她呀!”

“毛骨悚然!他完全是在利用玫玖,把她所有成果据为己有,当成学术产出工具!”

“无视人权的反人类罪行!”

联邦星际警察还带来了他们调查出的雷蒙德所犯的更多案件,许多受害者来到了庭审现场,增添着雷蒙德的罪证。

星网上的舆论压力迅速传导到了联邦政府和军方高层。联邦总统发表公开声明,表示将全力支持最高法院的审判,并承诺对联邦科学院进行彻底清查,确保类似事件不再发生。

庭审进入最后阶段,审判长宣布休庭,陪审团开始进行最后的审议。雷蒙德的律师团队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们提出了一些技术性的辩护,试图为雷蒙德开脱罪责。然而,所有的辩护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雷蒙德狠狠瞪着他的律师们,低声斥骂:“一群废物!”

陪审团经过短暂的审议后,一致认定雷蒙德教授犯有叛国罪、谋杀罪、反科研伦理罪等多项重罪。审判长站起身,庄严地宣布:“从犯包庇罪、叛国罪、危害公共安全罪、反科研伦理罪等数罪并罚,判处主要从犯杰·罗斯、艾力、奥斯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赔偿原告每人十二万星币;判处次要从犯安琪,王胜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赔偿原告每人三万星币。希斯比·雷蒙德,你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雷蒙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从进入法院开始第一次低下了头。然而,就在法警准备将他带离审判庭时,他突然暴起,试图挣脱束缚。他的动作迅猛而疯狂,仿佛一只被困的野兽。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联邦最伟大的科学家!我为联邦做出了无数贡献!”雷蒙德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法警们迅速将他制服,但他的挣扎依然激烈,拼命往前奔。就在此时,雷蒙德的律师团队中的一人突然掏出一把小型激光枪,对准了雷蒙德。审判庭内一片惊呼,法警们迅速反应,但为时已晚。

“砰!”一声枪响,雷蒙德的身体猛地一颤,停止了挣扎,随后被法警拽起来。他的两侧太阳穴被激光穿透,成了两个黑乎乎的血洞,边缘还带着些被激光灼烧的焦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还有些滴到了地板上。

“他试图逃跑,我只能这么做。”那名律师冷冷地说道,随后将激光枪扔在地上,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审判庭内一片混乱,法警们迅速控制了现场。雷蒙德的尸体被抬走,审判长宣布庭审结束。

雷蒙德的死亡迅速传遍了星网,联邦公民们纷纷庆祝这一正义的胜利。但也有不少人看到了雷蒙德案件中的深层次问题。

“为什么雷蒙德这样的败类能够长期隐藏在联邦科学院中?”

“把一个首席专家博士暗害,一个多月不给正儿八经治疗,科学院虽然分不同项目组,但是林琅这种地位不低的人被害,还有林琅的妹妹突然变成‘机器人’,这么多年,科学院其他人能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妈呀,你这么一说起来,细思恐极啊!”

“我大晴天的打了个寒颤。

“联邦科学院的监管机制必须改革,不能让科学家们成为权力的奴隶。”

“宁真和玫玖两位优秀的女性值得我们敬佩,但我们也需要更多的制度保障,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看看星警查出来的那些案件吧,大多数受害者并没有那么优秀、勇敢和幸运,找不到证据还没有哪个有分量的人支持,就没法告。”

星网上的讨论逐渐从愤怒转向了理性,联邦政府和军方高层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联邦总统再次发表声明,承诺将对联邦科学院进行彻底改革,并加强对科研伦理的监管。几个学术大蛀虫被趁热打铁揪了出来。趁着这股风,又查出几个大贪官,统统下台吃牢饭,政坛也人人自危起来。一时间社会风气都变好很多。

随着雷蒙德的死亡,这场长达十年的阴谋终于画上了句号。我和玫玖姐姐站在联邦最高 法院的门口,望着玫瑰色的晚霞,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我终于为哥哥讨回了公道。”玫玖姐姐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抱了抱她,牵住她的袖口:“嗯!接下来又是一段新旅程,我们的精彩才刚刚开始。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321年后,首都星公墓)

玫玖姐姐用铲子压实移栽玫瑰的最后一捧土,“该冬眠了。”她说。

我的机械手指拂过面前的新型合金板墓碑,莎莉的名字正在九百八十年氧化周期的开始。

“走吧,睡个长觉。”

“我就不了,陪你们玩了那么多年,只在联邦和一部分混乱星域施展拳脚。你们去睡正好,我要趁你们睡觉去了成为宇宙最强AI!”

“那就期待你的成功咯!”

奥博瑟斯尼司雪山。

苏尔斯主机房的背面,新增了一个地下实验室,这就是我和玫玖姐姐选的休眠地。

仿生的身体,躺入休眠舱,

在胸前放一支银光玫瑰

舱门关闭,意识溜回虚拟空间开始“冬眠”。

记忆玫瑰种满房间,

等醒来再添加绚烂。

世界,晚安。

……

(正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4:39:09